第十章:彭七月在1945(第4/13頁)

“如此說來,龔公也認為這是一個政治信號羅?”

龔亭湖打開扇面,輕輕搖了下說:“俄國人已經包圍了柏林,希特勒快要完蛋了,到時候軸心國只剩下日本……”他收攏扇面,掐著手指頭說,“陸軍幾乎全被拖垮在中國戰場上,海軍已經被消滅了,空軍就剩下些神風敢死隊了,以它的彈丸國土,怎能抵擋美國人的轟炸……”

客人頻頻點頭,龔亭湖接著說:“以後的局面,你我都看出來了,周佛海和陳公博他們豈能看不出來?中國之未來,取決於國共是戰還是和……”

彭七月把兩碗寧波湯圓放在紅木茶幾上,說了聲“老爺請慢用。”

他暗自覺得好笑,以前在只電視劇裏看到的老爺和下人對話的場景,居然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龔亭湖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是新來的?”

“是,老爺。”彭七月畢恭畢敬地回答。

“老包呢?”龔亭湖問的是包師傅。

“回老爺的話,他回湖州老家了,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日後還會回來的。”

龔亭湖端起景德鎮的瓷碗,嘗了一只湯圓,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是彭七月帶來的龍鳳芝麻湯圓,這些速凍食品吃完以後,彭七月就不得不捋起袖子親自上陣了,來當一個“點心大師”。

除了做點心,彭七月還時刻惦記著他的“任務”,在他認為重要的地方,裝上針孔攝像頭,只是龔宅比他想象的、比姚扣根描述的還要大,這使他帶來的攝像頭捉襟見肘,不夠用了,再回去采購也來不及,只能將就了。

二樓的兩邊各有一個套間,分別給二姨太和三姨太居住,外間可以會客,內間是臥室,帶衛生間。龔亭湖可以隨便選擇一處度過良宵,用不著象蘇童的《妻妾成群》裏那樣在門口掛一盞紅燈籠。

往南是一個七十多平方的大露台,中間是一個大過廳,鋪著帶花紋的純羊毛地毯,厚厚軟軟的,踩上去一點聲音都沒有,放著皮沙發和茶幾,墻上掛著西洋油畫,內容大都是耶穌和聖母。

三樓還有一個小客廳,兩邊有大小姐的閨房和三少爺的房間,三少爺死後一直空關著,抗戰勝利後大少爺回到上海,就住三少爺的房間。

這裏不僅有抽水馬桶,還有抽水痰盂,彭七月第一次看到這種新鮮玩意,偷偷用數碼相機把它拍了下來。

樓梯的拐角有一扇奇怪的合門,旁邊有電鈕,彭七月隨手一摁,發現這竟是一台電梯,銘牌上刻著熟悉的“奧的斯”。一幢三層的私家住宅居然裝了電梯,即使在今天也是一件稀罕事。電梯直通三樓,出了電梯,一拐彎就是龔亭湖的臥室。說來也怪,這樣一座豪華大宅的主人,他自己的臥室卻是最不起眼,也是最隱蔽的。

傭人中,姨媽和丫環都是住家的,燒飯的大師傅、二師傅,還有司機和花匠都是回家過夜的,每天來上班,因此留在龔宅過夜的男傭人,除了龔管家和幾名家丁,就是彭七月和姚扣根了。

傭人住的房間分別在地下室、閣樓,還有二樓和三樓的輔助用房。彭七月和姚扣根還有兩名家丁住在閣樓,說是閣樓,其實也不小,堆放一些雜物,斜坡的屋頂下面正好放一個人的地鋪。

彭七月一直在悄悄打量這位“室友”,姚扣根的確是個大帥哥,要是送他去參加“我型我秀”或“加油好男兒”之類的美男大賽,沒準能拿前三名。只不過,六十年前的帥哥不象現在的人那麽愛耍酷,姚扣根只是個傭人,平日裏不聲不響,只曉得悶頭幹活。畢竟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們的話漸漸多了起來,尤其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彭七月很自然地就把話題轉移到家裏來了。

“後花園住的那個姓烏的道士,他真能煉出金丹嗎?”

“天曉得!”姚扣根哼了一聲,臉上顯出不屑的神情,“反正老爺對他是言聽計從,道士說要禁欲,這麽久了,老爺楞是沒碰過二姨太和三姨太;道士說要冬天的晨露,大冷的天,我們每天早起半小時去花園裏采集……”

“晨露?你們怎麽采集的?”彭七月好奇地問。

“傻瓜才會那麽做呢!老爺想金丹想瘋了,我們可沒瘋,弄點自來水不就應付過去了?鬼知道那是露水還是自來水!”

“萬一道士說要天上的月亮,沒準老爺真會逼我們上天去給他摘!那樣也好,讓老爺幫我們準備一架通天梯,往上爬就行了。”說完,姚扣根又補充一句,“這些有錢人,應該讓他們嘗嘗挨餓的滋味,就不會這麽瞎折騰了!”

彭七月隱隱覺得,在姚扣根老實巴交的外表下,掩藏著一顆仇富的心。解放以後,象龔亭湖這類資本家就要栽在以姚扣根為代表的窮人手裏,窮人恨富人,富人怕窮人,似乎是一條不變的定律,即使在今天也是一個社會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