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雪上加霜

“鍋爐艙出事了!”船長重復著,自然沒有聽到水手長對我的私語。“鍋爐艙出事了!”他再次重復道,“有人受傷嗎?”

“有,先生,”大副用同樣沉重的語氣回答。

“斯托克斯先生和兩個司爐工。”

“嚴重嗎?”

“也不是都很嚴重,先生,”對方說著,環顧四周,仿佛在特意尋找什麽人似的。“輪機長斷了一條胳膊,還受了幾處擦傷,可那兩個司爐工也都負了傷,其中一個傷得厲害,怕是好不了了,因為他的肋骨被壓斷,下肢好像也癱瘓了!”

“天哪!”船長叫道,“事故怎麽發生的?”

“我們發現抽吸裝置的過濾箱被一些廢棉纏住了,所以艙底水泵才無法運轉,於是他們就到鍋爐艙的船殼鋼板下面去搜檢,想把廢棉弄出來。剛把所有的零星墊料清出去,船身霎時一歪,板子就扣上了,跟捕鼠器似的把斯托克斯先生等人全部夾住。斯托克斯先生臉朝下栽進了水裏,差點沒淹死,後來我和斯圖達特把他拉了出來,這可憐的老家夥沉得都拽不動。我們試著扶他起來的時候他摔在了布蘭卡德身上,差點把人家壓扁,腦袋也撞在爐條上磕破了。可是倒黴的傑克遜,——沒錯,就是另一個司爐工,他被兩塊板子緊緊夾住,斯圖達特只好用橫鋸硬把板子的邊緣撬開,我們這才把人弄出來。”

“上帝啊,真可怕,真可怕!”船長憂心忡忡,心煩意亂地喊道,“可憐的夥計們,還有傑克遜,在下面他是斯托克斯最能幹的幫手了!”

“是啊,先生,而且還是個好技工,我聽他們說過,不比那些輪機手差哪,”福塞特先生附和道,他和船長同樣憂煩。“可是,先生,我這樣嘮嘮叨叨是在浪費時間!我是上來替那些可憐的弟兄和受傷的人求援的。加裏·奧尼爾在哪兒?”

“咦,剛才他還在這船橋下面呢,”船長心急地吼道。“嘿,奧尼爾?傳令下去,夥計們,找奧尼爾先生,讓他馬上過來!趕緊的,快去!”

需要解釋一下,我們的二副不光是個水手,而且還是一名外科醫生。他童年時便偷偷跑到海上,從普通水手開始一步步做起,學到了足夠取得大副資格的航海技術。後來因為奧尼爾的母親對海水有著超乎尋常的恐懼,在她的懇求下,奧尼爾放棄了自己天生的興趣,進入都柏林三一學院[1]攻讀醫學專業。在這裏的醫院實習了四年之後,他以全優成績從學校畢業,把他的母親給樂壞了。可老太太沒過多久便與世長辭,他覺得家裏再也沒了束縛,加上也確實曾為母親犧牲過自己的追求,就匆匆地放棄了剛剛修成正果的加裏·奧尼爾“醫生”頭銜,重新撿起昔日愛好,再次投入到航海生涯中來,從此後矢志不渝。如今他和我們一起駕駛“北方之星”出海已一年有余,剛開始是做三副,最近兩次航行時則已成了二副,合格的外科醫生這一身份對他十分有利,並使他在船上擔當著比官方職務更為重要的角色。與客輪不同,貨運輪船沒有攜醫生出海的慣例,而他可是集水手的本領和醫生的技能於一身呢!

幸運的是,我們至今尚不曾對他的專業服務有過什麽需求,可現在它們確實派上了大用場。

“奧尼爾先生?”遵照船長的命令,下甲板的人一個接一個大聲傳喚著他的名字,喊聲一直傳到後艙口,斯波克沙文用吃奶的勁兒沖艙口吼著。他是為自身利益著想,迫不及待要讓對方聽見,這樣他就能結束值班到下面去了。“奧尼爾先生?”他又叫了一聲。

那愛爾蘭人立馬從艙口探出頭來。之前他的聲音肯定是被斯波克沙文的嗓門蓋住了。

“我在這裏,天哪!”他一面高呼,一面推開了“大鼻子”老爺。盡管“加裏”——我們都這麽叫他——對待每個和他打交道的對象都很友好,其本人也深受全體船員的喜愛,可他卻對“大鼻子”深惡痛絕。這會兒他正一邊往船橋走一邊吆喝,船橋上有幾個人還在高叫著他的名字。“誰找我,啊?好啦,你們別一塊兒講話,一個一個地來。寶貝們,就像我們打娘胎裏來的時候那樣!”

“嗬,你上哪兒去了,夥計?”船長略帶惱火地說,“我們正滿船找你呢!”

“是嗎,我到儲藏室去看看操舵索和舵輪的鏈條被纏住沒有,還把蒸汽舵機斷開了,”我們的老朋友加裏答道。“可是現在都好啦,有了船中部的舵輪,你想讓它往哪兒開都成。只有一點,你至少還得找四個人來,萬一船偏航也好把舵柄拉穩。海水這個樣子,我怕它真會偏向!”

“好極了,”船長喊道,立刻消了氣,顯然他原以為加裏在危難之際撇下我們,回自己艙室去了。“但是我有個壞消息,說來遺憾,奧尼爾,現在我們需要你的醫術。鍋爐艙裏發生了嚴重事故,幾個倒黴的夥計不幸負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