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暴屍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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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5月30日。

命案現場。

命案現場在楚原市蒼莽山腳下。這裏荒草叢生、怪石嶙峋,住得最近的人家也在一公裏以外。

早晨八點,我接到任務後匆匆趕來,在警戒線外遠遠瞥見一具蜷曲的、暗紅色的軀體仰臥在暮春的草地上,雨後的空氣裏散發著青草和血腥混合的奇怪味道。

走近屍體旁蹲下來,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一具被破壞得體無完膚的少女屍體。牛仔褲被剝下來丟在一邊,粉紅色的運動上衣被撕扯成一條條的,粉藍色胸罩壓在屍體下面,露出兩只小巧的乳房,卻已皮開肉綻,一個乳頭連著小半只乳房不見了,創口的皮肉組織呈鋸齒狀,像是被外力強行撕開的。

屍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從頭到腳有上百處創傷,有的傷口僅有硬幣大小,有的足有碗口大,皮肉向外翻著,森森白骨清晰可見。屍體的臉皮幾乎被整個扯去了,辨認不出本來模樣。腹部被豁開,臟腑暴露在外。

僅從屍身的長發、體型、服飾和殘存的皮膚,勉強可以判斷,這是一具年輕女性的屍體。

“屍體是被野狗咬壞的,我們趕到現場時,有三條野狗正圍著屍體啃,我鳴槍才把它們嚇走。你看,它們還藏在那裏。”跟我說話的是馮可欣,刑警隊的年輕探員。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約百米外的山坡上,有幾條野狗隱藏在樹木後面,向現場探頭探腦地張望,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

我打了個冷戰。這個不幸的女孩,是活生生被野狗咬死的,還是被人害死後把屍體留在這裏任由野狗作踐?蒼莽山上有野狗出沒,不僅吞食動物屍體,有時甚至攻擊活人,報紙和電視都有報道。楚原市民一般不會上山閑逛,即使有事,也要結伴而來。

野狗撕咬再加上夜裏的一場大雨,現場被嚴重破壞,取得有效物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問馮可欣:“死者身份確定了嗎?”

馮可欣答道:“確定了,死者名叫姚蕾,是楚原市二中初三學生,已經通過她居住地的派出所聯系到她家人。現場遺留的書包裏有她的學生證。”

初中生,十幾歲的花季少女,還沒來得及綻放就凋零了。我心頭浮起難以名狀的惋惜和悲涼。

屍體正面被野狗嚴重破壞,除去撕咬痕跡外沒有明顯的外傷。在同事的幫助下把屍體翻過來,見屍身覆蓋的一塊地面未被雨水浸濕,依然幹爽。我心裏一動,說:“昨晚的雨是六點左右開始下的?”

有人證實說:“對,正好下班時開始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宿。”

屍身覆蓋下的地面幹爽,說明死者倒地時還沒開始下雨。楚原市初中一般在下午四點到四點半之間放學。如果姚蕾昨天沒有逃課,那麽她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四點到六點之間。

屍身後背上的紫紅色屍斑一塊塊的,像是振翅欲飛的蝴蝶。手指按下去,紫紅色褪去,現出蒼白的皮膚。用小刀在屍斑上劃開一道口子,有血滴從皮膚斷面緩緩滴下,並滲出鵝黃色的透明液體。

屍斑的狀態顯示姚蕾死亡不超過十五個小時,這坐實了我對她倒地時間的判斷。

我吩咐助手把屍體擡上擔架,這時警戒線外響起騷動的聲音,幾個不知怎麽得到消息的媒體記者急赤白臉地趕來,亮出“長槍短炮”對著屍體狂拍。

“拍兩張就得了,就掙那麽仨瓜倆棗的,咋比我們當差的還玩命?”有人在人群後一邊嚷嚷一邊分開記者擠進來。

這個人是刑警支隊二大隊長爾亮亮,名字挺萌,其實是一條虎背熊腰的大漢,留一個茶壺蓋頭型,五官生得“天然呆”,兩眼溜圓,厚嘴唇嘟著,一副驚訝詫異的表情。他剛進警隊時,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在台上作報告,注意到爾亮亮的表情與眾不同,就問:“你有什麽疑問?”

爾亮亮站起來,敬禮說:“報告副局長,我沒有疑問。”

副局長說:“沒有疑問你做什麽怪樣子?有想法等散會後再提。”

爾亮亮又敬個禮說:“報告局長,我就長這樣。”

結果是哄堂大笑,副局長鬧了個大紅臉。

爾亮亮這名字拗口,大家就叫他二亮,或者二隊,這倒和他所在的二大隊巧合。二亮嘴損,但腦瓜靈活,膽大心細,破案是把好手。

我見他擠進來,就問:“你負責這案子?沈恕沒來?”

二亮說:“人長得好看就是招人惦記。沈恕借調到省廳才半個月,局裏就有好幾個美女跟我打聽他,我上次到外地辦案子走了一個多月,愣是沒人注意到,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我說:“我隨口一問,你廢什麽話?屍體被野狗咬得太厲害,暫時不能確定死因,要帶回警局做鑒定。根據屍斑和屍身下地面的幹燥程度來判斷,死亡時間在十二到十五小時之間,死者是中學生,所以很可能是在放學的路上出的事。現場的取證工作還沒結束,不過經過昨晚的一場大雨,再加上野狗這麽一搗亂,結果不會太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