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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避開弗蘭克的眼神,緊緊盯著腳底從雪地裏露出的那塊石頭,殺意一陣陣從腳底湧起。

不知道為什麽,忍突然想起十幾年前站在媽媽病榻前的感受。那時他還是個十多歲的少年,同齡人都在享受著父母的寵愛,而自己卻懼怕回家。家裏永遠都點著昏暗的燈,充斥著藥味和長期臥床病人的體臭,還有酗酒的父親身上的酒味。因為媽媽的病,家裏從開始就向親戚朋友借了巨額的債務,沒有錢給他買學習用品和生活用品,他總是生活在恐懼中。在某些時刻,他也像現在這樣,暗暗盼望著媽媽死去。反正最後總是要死的,為什麽要讓他忍饑挨餓,擔心著失去未來上學的機會?

然而,那種暗暗盼著媽媽死的邪惡念頭,卻總是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對媽媽的依戀。雖然媽媽躺在病榻上,但關心著他的飲食起居,盡量把僅有的一點好吃的讓給他吃,對他在學校的表現關心之至。媽媽怎麽能死呢?她是世界上唯一關心他、愛他的人。而她就那樣躺在床上,帶著哀傷愧疚、卻充滿愛的目光看著自己,生怕自己離開這個世界,從此看不到心愛的兒子。

那是一種在風雨飄搖的極端困境中相依為命的感情。他後來在烏瑪身上也找到這種類似的感情,並且深深愛上了烏瑪。

忍擡起頭,發熱的頭腦冷卻下來。一陣寒風吹過,他原本堅硬的心似乎軟了下來。烏瑪已經死了,這是他造成的。但他並不是故意的。而現在他怎麽能故意殺死這樣一個原本已經很不幸的少年?他還是個孩子,滿腦子孩子氣的念頭。他有什麽權力像上帝一樣決定這個人的生死?他已經將為烏瑪的死背上一輩子的負擔,而如果再加上殺死這個少年的負擔,即使他能逃脫刑事處罰,這一生他還能專注在他喜歡的東西上嗎?

這是多麽惡心,一個可憐的兇手,為了保全自己而行兇殺人,十足的懦夫。

太累了。夠了。夠了。厭惡夠了自己,忍把目光從腳邊的石頭上收回來,看了一眼仍然在熱切看著自己的弗蘭克。

“我要走了。再見。”

弗蘭克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似乎有些失望。

“為什麽?你剛才是想殺死我的,對嗎?為什麽改變主意?”

“我不想殺你。你根本什麽都不懂,自以為是的白癡。”忍低聲說。

回到停車場的時候,忍看到不遠處自己的車邊站著兩個人。走近了看,毛米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雪白的面孔凍得發紫。站在毛米身邊的,是面色凝重的飄飄。忍默默地站著,盡量不去理會飄飄銳利的眼神,只是把目光停在毛米身上。

“你們過來幹嗎?”

飄飄盯著忍的眼睛說:“忍,你為什麽到這裏來?”

忍沒有理睬飄飄,繼續朝自己的車走去。

飄飄跺了跺腳:“李忍,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這樣我才能幫你!你和那個女教授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毛米在旁邊說:“飄飄姐,我們回去吧,好不好,我覺得好冷啊。”

飄飄激動地說:“我不回去。李忍,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你以為你比全天下的人都聰明,所以你不想說的事情,全天下人就都不會知道嗎?你自己看報紙吧。”

飄飄說著,遞給忍一張被雪打濕的報紙,版面的顯眼處是一張烏瑪生前的照片。

忍站著沒動。

飄飄冷笑了一下,把報紙拿回來,大聲地念道:“早前陶森大學教授被害案出現重要進展。昨晚,一個沃克社區的居民在離被害人寓所大約一英裏處的小溪裏發現一些屬於被害人的東西,包括幾個首飾盒以及一本被水泡爛的相冊。首飾盒中已經被清空。相冊中發現被害人和幾個不同的人的合影。據該位居民透露給本報的獨家消息,相冊裏以被害人自己的照片以及和一位女性好友的合影為主,但其中有兩三張是和一名亞裔年輕男性的合影。至於這位亞裔男性是否是警方目前的懷疑對象,本案的負責人魯斯坦警探拒絕評論。據記者接觸的警方內部人士透露,目前警方主要的懷疑對象是一名非洲裔男性。此人曾經在一九九六年被地區檢察官以入室搶劫罪起訴,但以精神問題為辯護而得到釋放。同時警方也會深入調查和被害人有關系的人。”

讀完,飄飄用近乎挑戰的目光看著忍。仿佛在說:警察就快查到你了,你還要倔強到什麽時候?

過了一會兒,忍伸出手,把毛米摟在懷裏,對飄飄說:“你想知道的,報紙上都說了。我不知道你還想知道什麽。我現在沒有什麽要和你說的。你,還有陳也,都沒有。我先帶毛米回去了,你自己開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