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那天我給特雷西打了好幾次電話,但都沒人接聽。顯然,她是在故意躲我。可是沒有她,我無法將手頭上的資料拼湊完整。於是,我決定來個突然襲擊,去她家找她,就像她去我家一樣。

我改簽了當天下午到紐約的航班,轉飛波士頓。回到東海岸的感覺真好,即使只能待幾天。按照我真正的計劃,我還得去更遠的地方。

我在波士頓租了一輛車,沿著觀光路線開到北安普頓。真沒想到我可以開這麽長的路線。坐在方向盤後面時,我已經不再感到恐慌,僅僅有點心神不寧而已。

當天早些時候,我在谷歌上搜到了特雷西的住址,於是直奔她家。既然她能突然光顧我家,我當然也能突然在她家現身。

特雷西住在一棟有白色墻板的古宅裏,街區寧靜整潔,對於她這輩人而言,這簡直就是十足的中產階級生活。門上有兩個門鈴,每個門鈴都仔細印出姓名。特雷西的名字在上層,我發現門上的窗戶裝了鐵條。或許特雷西並不像表面上那樣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是否得像特雷西當時來我家那樣,在窄小的門廊上等她。但一分鐘後,我便聽見屋裏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特雷西從窗戶後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拉上窗簾,好像不怎麽高興看到我。但不一會兒,我聽到開鎖聲。是一種很不錯的鎖。特雷西快速拉開門,但沒有把門完全敞開。

“又怎麽了?”她叉著腰說。她素顏的面容看起來十分疲倦。若不是很了解她,我可能會以為她一直在哭。

“我得和你談談,我回俄勒岡去了,找到了更多線索。”

“呃,原來是女偵探啊。”她聳聳肩,無奈地讓我進屋。我跟著上了樓。

房子一樓給人的感覺很溫馨,淡黃色的墻壁,入口掛著一面舊舊的黑木框鏡子。上樓來到特雷西的公寓後,墻壁的顏色變成了暗沉的灰色。在樓梯口,我看到一張被鏈條鎖著的男子照片,這讓我對門後的景象有了一點心理準備。

特雷西公寓的布置與我的有著天壤之別,為了營造大教堂天花板的感覺,閣樓地板被拆掉了,墻壁看起來很高,還漆上了與樓梯一樣的灰色。墻上掛滿了黑白照片和蝕刻圖畫,都是些看久了會讓我做噩夢的東西。這極其單調乏味的設計讓人覺得特雷西想將公寓變成一個牢房,而且確實有效果。我有被囚禁的感覺。

若不是看到一般家庭裏慣有的淩亂並聞到咖啡香,我可能早已轉身離開了。有一整面墻壁都是內置的書架,書籍堆滿到頂部,大開的精裝書橫塞著,較小開的平裝本前後放了兩排。房間裏的書太多了,已經滿到地板上、桌椅上,有些書打開趴放著,有些書上擺著被啃咬過的破鉛筆。

公寓是一個開放式大房間,盡頭的閣樓當作臥室,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特雷西的床頭,床顯然還未整理,黑色的被子從床邊垂下一些。特雷西顯然正在工作,她的筆記本電腦在前面角落裏的書桌上嗡嗡響著,周圍散落著貌似草稿的紙頁。

“現在你明白我為何對你的公寓那麽吃驚了吧。坐。”特雷西說。

她指著桌邊的一張椅子,上面歪歪斜斜地擺了一堆書,都靠著椅背。她走過去,一抱抱起全部的書,扔到長毛絨沙發椅上。一半的書滑過天鵝絨墊子,掉落在地板上。特雷西再次指著椅子,示意我坐下來說話。

我坐下來,馬上開始說起到俄勒岡的最新進展。我很緊張,竭力想說服她。由於之前未能激起吉姆的多大興趣,因此爭取特雷西和我一起探索真相,好像成了我這輩子的頭等大事。我不知道自己能否繼續單槍匹馬闖下去,如果她也不把我發現的線索當回事,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否有心力執行在回程的飛機上策劃的計劃。

特雷西安靜地聽著。當我談到俱樂部時,她驚訝地揚起眉頭。我講到如何一路跟蹤貨車到倉庫時,她已經目瞪口呆。我無法分辨她是在訝異我看到的事,還是我的行為。或許是後者。最後,我向特雷西提到了大衛·斯蒂勒辦公室裏的那些書。她只是聳了聳肩。

“搞學術的都會讀那些作家的作品,這是不可或缺的,傅科永遠地改變了學術界的生活,他賜予每個人全新的寫作角度。瞧,我自己就收藏了很多與他相關的書籍,這是在研究生院待過多年不可磨滅的標志。”特雷西指著書架中央一個區塊說。

我走過去。

“還有巴塔伊。她寫的性與死亡。學術界就關注這個。事實上,所有人都會關注這個。”

“但是這與傑克對我們所做的事有關聯嗎?”

“我確信傑克利用了這一理論將他的行為合理化,就像許多其他男人一樣,他們想征服女人,同時又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可以輕松看出傑克是如何理解‘極限體驗’,也就是超越社會規範的生活方式的。傅科、尼采等,所有這類人都是些善於編造借口的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