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4/6頁)

發動機像生病的動物的一樣嘶吼著。風將海浪的飛沫吹向南茜的臉頰。崖上的綿羊們看到沖過來的飛機,四散逃開了去。南茜緊緊抓住駕駛艙邊緣,把手都抓疼了。他們貌似正對著懸崖邊飛的。崖邊撲面而來。她心想:我們要撞上去了,我這輩子就這麽完了。接著忽一陣罡風把飛機托起了一點。她心想:得救了!得救了!但是飛機又開始下墜。她又想,那對小黃輪從支杆上要被蹭掉了。在飛機只消一分秒就飛到懸崖上時,她閉上了眼,驚聲尖叫起來。

一時間,什麽都沒有發生。

接著是猛烈的一顛,這一顛將南茜狠狠地甩向前面。多虧有安全帶撈著她。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要死了。她又感覺到飛機在爬升。她止住尖叫,睜開了雙眼。

他們還飛著,離崖頂的草不到一米。飛機又蹭到下面顛簸了一下,索性在下面滑著,再沒飛起來。飛機開始在不平整的地面上猛烈地振動,無情地搖著南茜。南茜眼瞅著他們要沖向一片荊棘林,心想,看來他們還是要撞毀不可。接著拉弗斯做了什麽動作,飛機轉了向,化險為夷。振動幅度減小了,他們也開始減速。南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飛機晃晃當當地停了下來。

她可算松了口氣,但是還是不住地發抖。她允許自己再顫栗一會兒。她覺得自己就要瘋掉了,趕緊又把持住自己。“結束了,”她大聲喊,“都結束了!結束了!我沒事兒了!”

她前面的拉弗斯站起身,拿著工具箱爬出機艙。他瞧也沒瞧她一眼就跳了下去,在飛機前方來回走著,然後打開前面的發動機蓋,往裏面瞅了起來。

南茜心想,他應該問問我是否安好的。

說來也怪,拉弗斯的粗魯讓她變鎮定了。她環顧四周。綿羊們又開始吃草,仿佛一切都未發生。現在發動機一聲不吭,她也得以聽到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陽光正燦爛,但她卻感覺有股濕濕冷冷的風往她脖子裏鉆。

她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確定自己的雙腿撐得起來之後她才起身爬出了飛機。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踏上愛爾蘭的土地,感動得快要哭了。她心想,多年以前,她的祖先們就是從這裏離開的。他們受不了英國的鎮壓、受不了清教徒的制裁、受不了土豆枯萎病造成的饑荒,先輩們擠進了木船,背井離鄉,漂洋過海,到了一個新世界。

為了能來到這裏差點沒把命搭進去,這種回老家的方式還真有些愛爾蘭風格。想到這裏,她會心地笑了。

多愁善感夠了。她活下來了,還能趕上“飛剪號”嗎?她看看手表,現在是兩點一刻,“飛剪號”剛從南安普頓港出發。如果這架飛機還能飛起來,如果她還有膽量再坐回到上面,那她就還有望及時趕到福因斯。

她繞到飛機前。拉弗斯正用大號扳手朝外倒螺母。南茜問:“你能修好嗎?”

他眼也不擡地說:“不知道。”

“是什麽毛病?”

“不知道。”

顯然他的心情又回到了寡言少語模式。這把南茜惹惱了,她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工程師呢。”

這話刺到他心窩裏了。他看向她說:“我學過數學和物理。我的長項是復雜曲面的空氣阻力學。我可不是什麽馬達師傅!”

“那我們或許應該去找個馬達師傅來。”

“在愛爾蘭這個破地方你什麽師傅都找不到。這個國家還是石器時代。”

“那也是因為這裏的人民被野蠻的英國人踐踏了幾百年!”

他把頭從發動機箱縮了出來,站直身體。“我們怎麽又扯到政治上了?”

“你都沒有問我有沒有怎麽樣。”

“我看得出你沒事。”

“你差點沒把我害死!”

“我救了你的命。”

這男人真是不可理喻。

她朝天邊望去。四分之一英裏外是一排籬笆或者墻一樣的東西,那邊可能就有路了。再遠處還有幾片低低的屋頂湊在一起。說不定她在那兒能弄到車,然後開車去福因斯。“我們現在在哪?”她問,“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他笑了。這是他第三次出乎南茜意料地沒擺出臭屁的樣子。“我想我們離都柏林還有幾英裏。”

她決定,不能再杵在這兒看他鼓搗發動機了。“我去找人幫忙。”

他看了看她的腳。“你穿那樣的鞋,走不了多遠。”

她生氣地想:我就要給他點顏色瞧瞧。她撩起裙子,迅速把長筒襪解開。他驚訝地盯著她,臉頰羞得緋紅。她把襪子卷到腳跟,連同鞋子一起脫掉。她很享受讓他方寸大亂的感覺。她把鞋子塞到大衣口袋裏,說:“要不了多久的。”然後就光著腳走開了。

她轉過身,走開了幾十米,然後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笑。瞧他那不知所措的樣子,誰讓他那麽趾高氣揚呢,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