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6頁)

要是我又找個戀人就好了。已經有……多久了?十年了!怨不得我都已經習慣了。我還不如去當尼姑呢。我本應該跟奈特·裏奇威上床的,他肯定會對我很溫柔。

離開歐洲之前她和另外一個新的男人約過幾次會,那人是個會計,和她歲數也差不多,可她並不想和他上床。他人雖好,但跟她見過的大多數男人一個樣,是太軟弱了。他們把她當女強人,希望讓她來照顧他們。“但是我要找個呵護我的人!”她心想。

如果這回沒死,我千萬得在這輩子再找個男人。

她又意識到,這麽一來彼得就要贏了。這確實是憾事一件。生意是父親唯一留給他們的東西,現在卻要讓亂七八糟的通用紡織給吞沒了。父親為了這個公司費盡了畢生心血,彼得卻只用五年就把公司鼓搗沒了。

有時候她還會想念父親。他真是個聰明的人。每次有難題,不管是“大蕭條”那樣的重大商業危機,還是男孩們在學校淘氣之類的家長裏短,爸都會想出一個積極且考慮長遠的解決方案。他很擅長工程機械上的事,那些生產大型制鞋機械的人經常會在敲定最終圖紙之前先來咨詢他的意見。南茜對生產流程了如執掌,但她的長項是預測市場需要的款式。自她接管工廠後,布萊克制鞋廠女鞋賺得就比男鞋多。她從沒像彼得那樣覺得一直活在父親的光環之下。她就是想他了。

她忽然覺得,認為自己要死了的想法很可笑,而且並不真實。這就好像一場戲還沒完,主角還在舞台中央念著台詞,就把幕布放下來一樣:事情根本就不會這麽發展。她一時間覺得莫名地快活,對自己活下來很有信心。

飛機繼續下墜,愛爾蘭的海岸線也飛速向他們靠近。她帶著些許的激動想,這兒就是布萊克家族的根。

前面莫巍·拉弗斯的頭和肩忽然動了起來,好像在掙紮著控制飛機。南茜的心情又變了,她開始祈禱。她是天主教徒,但自肖恩死於非命之後她再沒做過彌撒。其實她最後一次進教堂就是參加他的葬禮。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信徒,但現在她要用力地祈禱。反正她也沒什麽可損失的了。她念著“我們的父”,然後祈求上帝解救她,至少能讓她看到休成家立業,因為這樣她就能見到孫子了;因為她想扭虧為盈繼續雇那些男人和女人給普通老百姓做鞋子;因為她還想讓自己幸福一點點。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工作得太久了。

她現在已經可以看到海浪的白頂。漸漸逼近的海岸線也從模糊一片變成了清晰的海浪、沙灘、懸崖和綠地。她有些擔憂,真不知道飛機到水裏之後自己能不能遊到岸上。她自認為自己還算會遊泳,可泳池裏的歡樂狗刨跟在洶湧的海裏求生可差太遠了。水肯定會冰得刺骨。人被凍死叫作什麽來著?冷暴露。《波士頓環球報》會登:“林漢夫人墜機愛爾蘭海,因冷暴露喪命。”披著喀什米爾羊絨大衣的她打了個寒噤。

飛機要是直接墜毀她就不用受那冰水的凍了。她納悶飛機現在速度有多少。之前拉弗斯跟她說過飛行時速大約是九十英裏,但是現在已經沒那麽快了,估計已經降到了五十。肖恩就是開著五十英裏的速度撞死的。不行,現在在這邊算自己能遊幾米也沒意義。

海岸越來越近。或許她的祈禱應驗了,或許飛機最後還是能降落的。發動機的聲音並沒有進一步惡化,一直都是那麽大,一直帶著股怒氣似的吭哧吭哧,好像受傷的黃蜂發出的充滿敵意的嗡鳴。現在她又開始擔心,要是真能撐到岸上的話,他們要在哪降落。飛機能落在沙灘上嗎?要是落在石灘上會不會有事?飛機落地面上應該是可以的,只要不太坑坑窪窪就行;那要是落沼澤裏呢?

她馬上就知道答案了。

海岸線現在只有四分之一英裏。她可以看到,岸上亂石嶙峋,海水在上面拍打出巨大浪花。她心灰意冷地看著崎嶇的海岸:岸上四處散落著有缺口的大圓石,後面是一個不高的懸崖,上面是一片荒野,上面零星有幾只綿羊正在吃草。她開始研究著那片荒野。這片荒野看上去還算平滑,沒有圍墻,樹也不多。飛機或許可以在上面降落。她也不知自己現在是該祈禱安全著陸,還是應該收拾心情赴死。

黃色飛機繼續勇敢掙紮,不過還是越飛越低。南茜的鼻子聞到了海面吹來的鹹風。她心驚膽戰地想:與其嘗試落到那樣的海岸上,還不如直接掉水裏得了。弱不禁風的飛機連帶著她,肯定會被那嶙峋的亂石撕成碎片。

她只願自己能早死早超生。

離海岸還有一百碼,她這才發現飛機不會撞上海岸了,飛機現在還高得多。拉弗斯明顯是瞄準了崖上的草地。但他能撐到那兒嗎?他們倆現在已經和崖上差不多高了,下落並還沒停止。看來他們要撞到峭壁上了。她想把眼睛閉上,但是又不敢。相反,她開始怔怔地盯著撲面而來的懸崖絕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