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9頁)

展銷區丈夫志得意滿的聲音不時壓住年輕人的話,坐在墻根的屈麗茹皺了皺眉頭,用憂郁的目光撫摸著兒子。兒子立業,屈麗茹的感情和丈夫寧全福是不同的。丈夫表現出來的是滿足和誇耀,而她則對兒子懷有隱隱的擔憂。

兒子好多地方都隨她,特別是相貌,挺拔俊秀,玉樹臨風般,但有一點兒不隨,凡事不能忍。兒子心地太善良,做事太認真,很多事情不能容忍,這在當今是行不通的。

寧遠的客人是清貧而又清高的搞藝術的小兄弟,他們拿不出沖著寧全福來的那些客人的豐厚禮物,但他們有的是真誠,他們和寧遠的心靈彼此不設防,話語間也沒什麽隔閡。一個留馬尾長發的人說:

“寧遠,我真羨慕你,有一個好老爸,畢了業就有了自己的畫室。我呢,只能在街上給人畫像糊口。”

馬尾長發是這人的形象,也是他給自己起的藝名,他說話的時候,下巴往屏風那邊翹了翹。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畫畫和搞藝術的人愛蓄胡須,留長發,顯得與眾不同。

寧遠沒這樣做,倒不是他不願意顯得與眾不同,他認為留長發太累,與他的追求不相符,留胡須顯得臟兮兮的,他也不能接受。

“別提那邊!”寧遠的眼睛往屏風外邊瞥了一下,一絲不屑掛在臉上。屈麗茹過來添水,順便拉了拉兒子的風衣。

“我的畫室是咱們大家的!”寧遠的臉恢復了陽光的表情,“全天候對你們開放,來我這兒創作也行,有了得意作品放到我這兒來代賣也行!”

一個光頭搖著自己的光頭問:“在你這兒開藝術沙龍行不行啊?”

光頭的頭上沒頭發,胡子卻很濃重。

寧遠說:“行啊!太行了!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和咱們藝術沾邊兒的事,都可以在這兒搞,賺不賺錢無所謂。”

馬尾長發說:“最好別搞成藝術大雜燴!我要是你,就主要賣畫,賣自己的畫,你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嘛!現在不少有錢人專門買像你這樣的即將成名的中青年畫家的原創作品。”

“嗯。”寧遠點頭,“我也有這個想法,畫室主要賣自己的原創作品,名家名作和仿畫一概不賣!”

光頭說:“恐怕不行。現在是商品社會,就算你不靠賺錢維持畫室,可還是賺點兒錢好。藝術也可以作為產業來經營嘛!眼下,有錢有品位的人,或者有錢沒品位的人,都願意買名家名作,沒錢沒品位的人呢,願意買仿畫。寧遠,你的前景雖然被看好,可離成名恐怕還有些時日,光靠賣自己的畫肯定賠錢。”

馬尾長發說:“嗯!還是光頭有腦瓜,現在俗人太多,他們寧願花幾百塊錢去吃一頓飯,燙一次發,也不願意買真東西,裝雅的時候也許會名畫或者仿畫,便宜呀!”

寧遠說:“我可不賣仿畫,太低俗了!”

光頭說:“那你就只能靠你老爸沒完沒了地給你投錢。”

寧遠:“我以後不會再用他的錢了!可能的話,我把他買畫室的錢也還給他!”

馬尾長發說:“你這個書呆子!你知道你的這個鋪面房值多少錢嗎?”

寧遠搖搖頭。他還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爸爸也從沒對他提起過。

“你老爸為你想得真是長遠。告訴你吧,這兒可是黃金寶地,”馬尾長發說話的時候,手指往下往地面戳著,“基本上說,在這兒做什麽生意都不會賠。就算賺不了錢,把房子租出去,光吃租金也能養活自己了!”

寧遠很吃驚,轉向墻根兒的屈麗茹:“媽媽,這房有那麽貴?”

屈麗茹笑笑,沒回答兒子。

2

寧遠被市井聲吵醒的時候已快中午了。他知道,爸爸上班,妹妹上學,媽媽昨天晚上說,今天她要去看一個熟人,也不在家。

他從床上爬起來,晃了晃發脹的腦袋,走出自己的房間到了客廳。

爸爸說了,家裏客廳和他書房的東西,他看上哪件盡管搬走,只要他的畫室能擺得下。

雖然爸爸許多地方讓寧遠看不慣,但兒子對老子的感情是自然天成的,從小到大,從學業到生活,再到現在的謀生上,爸爸給他提供了能提供的一切,從沒讓他感到為難過,很多時候都不用他開口,爸爸都主動做了。爸爸有這個能力,一開口,自然有人幫助的。

客廳裏那些名貴的石雕、木雕、玉器和瓷器,都是小足球隊員們的爸爸媽媽們搬來的,他們的孩子都是足球苗子,可是,沒有寧全福,他們孩子的足球生涯可能就會夭折。擺在醒目位置的那座黃燦燦的大鐘就是康鐵柱的爸爸送的,據說大鐘的關鍵部件是鉆石的。

就是送大鐘的時候,寧遠見了康鐵柱,開始寧遠還以為他是搬運工,坐下後,才知道他就是想去爸爸的足球俱樂部的康鐵柱。當時康鐵柱還在足球學校,每天和十三四歲的小足球隊員一起踢球,聽爸爸說過,他還是足球學校的主力隊員。寧遠覺得康鐵柱的年齡和自己差不多,那張臉看上去好像還比自己大,就是個子矮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