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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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遠的畫室開張,不大的畫室裏擠滿了前來祝賀的人。

寧遠的爸爸寧全福忙著接受來人帶來的各種禮物,胖臉笑成了花,好像畫室的主人不是他兒子,而是他自己。

應付場面這活兒不是誰都能幹好的,寧全福能。一來他見識的場面多,應付自如了。二來他高興,總算沒白疼兒子一場,兒子成才了,有出息了,以前是兒子仰仗他這個爸爸,從今以後呢,該輪到父以子榮了。

寧全福年輕的時候是個足球隊員,退役後當了足球教練,後來又到體委當了官員。國內足球職業化後,他又當起了塔基足球俱樂部的總經理。為此,他的社交圈子裏既有政府官員,也有企業老板,更有因為足球跟他搭上關系的人。所以,今天前來畫室賀喜的人很多,各個階層的人都有。

這個畫室是寧全福送給他兒子寧遠完成學業的一份禮物。

寧遠從畫院畢業前夕,寧全福給他聯系好了市政府一個單位,想讓兒子和他一樣,當個公務員,端上鐵飯碗。

可是,寧遠卻不領情,眉毛一揚說:“我的美術不能白學了!我想開一個自己的畫室,憑自己的本事掙飯吃!”

寧全福本來就疼兒子,又見兒子有志向,不當啃老族,自然應承。

也許是從母親身上遺傳了藝術基因吧,上大學的時候,寧遠繪畫的基本功就比同學優秀。讀研究生的時候,又早於同學進入了創作狀態,於是就有同學慫恿他辦個人畫展。

寧全福知道了後,自然高興,大包大攬下來,還請來了本市好幾個知名畫家來剪彩。有畫家看好寧遠的畫,撰文評論,於是就有人買這個年輕畫家的作品收藏。寧遠因此而小有名氣,寧全福也收獲了當父親的光榮。

寧全福應承下兒子開畫室的請求後,拿起電話找康鐵柱的爸爸。

找康鐵柱的爸爸幫忙,寧全福感到很氣勢。當年,康鐵柱還是足球學校小隊員的時候,康鐵柱的爸爸和媽媽就三番五次地求寧全福,想讓康鐵柱早點兒進寧全福的塔基足球俱樂部當職業足球隊員,早成才掙大錢。

康鐵柱的爸爸是負責房地產開發審批項目的官兒,當然不能白求寧全福了,每次去他家都帶著厚禮。

不久,康鐵柱就從足球學校去了寧全福的足球俱樂部梯隊。又不久,寧全福一家從原本就不小的住宅裏搬進了一所大房子。

寧全福打通了康鐵柱爸爸的電話。康鐵柱的爸爸自然要問兒子在塔基足球俱樂部隊的表現。

“那小子不錯!是個苗子!”寧全福說。

又聊了一會兒,康鐵柱的爸爸問,“寧總,您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兒?”

於是,寧全福實話相告,“我的塔基俱樂部在省體委東門外倒是有一處房產,位置挺合適的,只是,我是塔基的老總,直接給了我兒子,不太合適。”

“寧總,這事兒容易,您就別操心了。”

很快,康鐵柱的爸爸把省體委東門外的那處房子與另外一處的房子置換了一下,派了一個裝修隊按照寧全福的要求裝修了一番,就有了眼前的這間畫室。

寧全福那邊高聲客套著。這邊,寧遠和幾個年輕朋友在畫室一角輕聲交談著。

這畫室有二百平米的樣子,分為三個區域,畫室主人寧遠的辦公區設在東南角,西北角是一個小小的儲物區,其余的空間都留給展銷區。展銷區的正面墻壁上掛著寧遠的新作。

寧遠的辦公區也是他的作畫區,用四組仿古活動屏風與展銷區隔開,南面窗下擺放的一張大畫案占據了這個區域的大半,剩下的地方擺著一個畫架、電腦桌、一組沙發和幾把椅子。寧遠做不來迎來送往的事,把展銷區域讓給爸爸寧全福,自己在作畫區接待朋友。

寧遠的身材魁梧,一件發舊的風衣透出搞藝術的人對生活的簡單要求,他一年四季總是穿著風衣,也不管合不合節氣。他的面龐輪廓分明,目光清秀,鼻子高挺,微長的頭發有點兒自然卷,牛仔褲上染著五顏六色的畫彩。

寧遠的媽媽屈麗茹不聲不響地坐在墻根聽年輕人談話,不時站起來為兒子和兒子的朋友們續茶水。

屈麗茹是那種沉澱下一些風韻的中年女人,雖然身體略微發福,但比她的同齡人顯得年輕不少,眼睛裏不經意流露出來的一絲憂傷,更讓人看上去氣質不同於別的女性。

她一輩子生了兩個孩子,兒子寧遠,還有一個女兒寧靜,比寧遠小十歲。

屈麗茹是讓女人們羨慕的有福之人,人生得俊美,又嫁了一個有權有財的老公,還兒女雙全。她曾經是教美術的老師,兒子寧遠的美術天分就是她給發掘出來的。兒子上大學後,丈夫的事業順利,不少她那點兒工資,教師又是一個磨人的職業,她不再受那份累,提前辦了病退,輕松地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