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屋的內室(第2/35頁)

“是嗎?我怎麽記得就算差人去叫你,你也還是躲得不見人影……”

“那、那只是我那次剛好不在罷了,哪有像你說的那樣躲得不見人影……”

這兩兄妹剛剛還在那邊一個鼻孔出氣地嘲笑別人的不幸,一轉頭已經要開始起內訌了。勝虎由他們去吵,把臉慢慢地轉向勇的方向:

“姑且不提我外甥女的事,老夫之前也說過了,你女兒紗霧不知道哪一天也會變成那樣。畢竟眼前就有一個小霧……已經變成那個了。”

勝虎誠惶誠恐地用下巴指了指供奉在自己身後的案山子大人。諷刺的是,雖然他擺出桀驁不馴的態度,但是當他說到“那個”二字的時候,卻還是不敢直視“那個”的本尊,足見他的心裏有多麽害怕。

在這個房間被當作茶室重新裝潢的時候,故意把供奉著那尊案山子大人的壁龕設計成向南邊的院子突出一塊的空間。逐漸西沉的太陽正把最後一絲光線從墻上雕花的窗欞給送了進來。

國治似乎是發現了那道光線的變化,停止和妹妹拌嘴,站了起來,一面開燈一面說道:

“舅舅口中的小霧,可是指紗霧死掉的姐姐?”

娟子順著兄長的話鋒往下說:

“這一家子都是霧字輩的,誰是誰都快搞不清楚了。”

谺呀治家有個代代相傳的規定,那就是繼承巫女和憑座之職的雙胞胎女兒或長女的名字裏面一定要有個“霧”字才行。像是在歷代的巫女中也可以稱得上是萬中選一的優秀巫女,至今仍一肩挑起整個谺呀治家重擔的叉霧;叉霧的雙胞胎妹妹——已經去世的捺霧;叉霧的女兒——因為身體多病,很早就無法勝任工作的嵯霧;嵯霧的雙胞胎姐姐——在九供儀式中得罪了山神,因此得常常被關在地牢的早霧;嵯霧所生下的雙胞胎女兒——同時也是現任憑座紗霧;以及紗霧的雙胞胎姐姐——在九供儀式中被山神選上的小霧……名字裏全都有一個“霧”字。

“沒錯,就是那個小霧啦!明明是姐姐卻取名為小霧,這種事也只有我大姐做得出來吧!”

勝虎一面回答外甥的問題,一面繼續朝著勇的方向說道:

“雖然我大姐說小霧變成山神了,還因此高興得不得了,但是對你而言,其實是突然失去一個心愛的女兒吧!”

“是啊!是這樣沒錯……不過,當我知道生下來的是雙胞胎女兒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所覺悟了。”

曾經為了念大學和工作離開村子好些年的勇,操著一口標準的日語說道。

“我想,在你從下屋被選為上屋的贅婿時,應該就已經有這樣的覺悟了。話說回來,你難道不會覺得奇怪,為什麽非有這樣的覺悟不可嗎?”

“姐夫,舅舅說的一點也沒錯。戰後因為農地改革的緣故,以前那種地主與佃農的關系早就變得愈來愈淡了,雖然不可能一下子說廢除就廢除,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再加上現在到處都流傳著大規模的市町合並的消息,我們村子也不能再這麽無關緊要地下去。現在什麽時代了,還在那邊說什麽附身魔物啊門戶啊業障的,未免也太落伍了!”

“身為地主的勢力日漸式微,也絕對不是件好事。雖然這麽多年來我們始終壓著大神屋,坐穩龍頭老大的地位,但是難保哪一天這種權力關系不會再次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

“當然,舅舅所謂的龍頭老大,並不是指像戰前那樣單純只有土地的問題,而是指在這個村子裏的權力結構。”

兩人一搭一唱地講得口沫橫飛,說穿了只不過是害怕谺呀治家跟不上時代的變化,另一方面又擔心無法對上屋做出任何貢獻的自己不知道要靠什麽活下去,才驅使這對甥舅做出這麽熱烈的演出吧!

和他們比起來,娟子就顯得情緒化多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谺呀治家會被認為是附身魔物的大本營呢?如果說我們是因為蛇神的庇佑才變成有錢人的話,那麽原本就是大地主的神櫛家也應該留著操控附身魔物的血液不是嗎?為什麽要說得好像只有我們家是因為蛇神的庇佑才得以興盛的呢……?什麽邪魔歪道?什麽不幹不凈?什麽嫁過去會給他們家帶衰!實在是太過分了!”

可能是說著說著就想起自己被休的事,娟子的情緒愈來愈激動。

“我完全可以體會娟子的不平……”勇先把臉轉向小姨子,安撫她一下,然後望著國治和勝虎身上說:“不管是勝虎舅舅說的,還是國治老弟的分析,我都了解,但是這個村子自古以來的信仰,再加上因為這個信仰而引發的頻繁騷動,早已形成一個環環相扣的狀態,如今才想要來改變,實在是有點困難……更何況還是要由谺呀治家,而且是上屋的人來推動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