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4頁)

她停了下來,然後像她這些年對著鏡子練習過無數遍那樣,睜著受傷的大眼睛看著他。這副表情已經幫她度過了無數尷尬又棘手的處境。“很抱歉,”她總結道,“你也不想聽我嘮叨我的麻煩。”

撒謊是很容易的,當你掌握了訣竅之後非常簡單。只說你已經能非常自信地說出來的內容,編得越接近事實越好,這樣你就不會被拆穿,然後擺出一副極易受傷的表情,並盡快找借口避開這個話題。百分之九十九的時候,無論你說什麽別人都會相信的。

房東的表情看上去稍微有些放松。他認為他吃定我了,她心想,認為他了解了我的境遇,他現在應該在用手玩弄著他的胡子,如果他有的話。“哎,”他回應道,聲音裏充滿了猜測的語氣,“我很抱歉聽到這個消息。”

“這又不是你的問題,”她低聲下氣地對他說,“我能理解。但是這就意味著……你知道的……我手頭沒有任何可以作為推薦信的文件,因為在我離開西班牙之前我是一直住在家裏的。”

“你在西班牙都做些什麽呢?”他問道。

她說出了已經編好的故事,盡管很多人都沒有興趣聽。“我結婚了,他在陽光海岸開了一間酒吧,我當時多傻呀……不管怎麽說,我現在回來了,沒有丈夫。生活就是這樣,不是嗎?”

他看著她,思考著,眼鏡後面的眼睛裏閃爍著英鎊的光芒。“我猜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協議。”他說道。

你蒙誰呢?你不就是個只收現金的房東,租房廣告都是貼在報刊店的櫥窗裏的。我料想你這輩子連一封推薦信都沒查看過,只要按月交納房租就行。當然我們能達成一個協議。

“也許我能再多給你一個月的定金?”她提議道,盡管她才想到這個主意。“我覺得我大概能負擔得起,我自己有一些私房錢,至少我能從家裏拿出來的就這麽多,我的自尊全都丟在托雷莫利諾斯3了。”

他看上去很欣慰,轉而變得貪婪起來。“你知道這定金包括首月租金、末月租金和損壞賠償金是吧?”

“我覺得也應該是,”她平淡地說道,看著墻上和她眼睛水平的一處油膩膩的汙漬。有人——或者說人們——很明顯摸著黑走到這兒,用手扶著墻保持平衡。我敢打賭房頂的那些燈泡沒有一個亮的。

“好吧,也許你想看看你的一居室公寓了。”他說道。

“一居室公寓”說得有些誇張,但她應該早就預料到了,租房廣告是登在報刊店櫥窗裏一張臟乎乎的文件卡紙上的,而不是在房屋中介櫥窗裏那種光滑的照片。諾斯伯恩的變化還是飛快的,但市裏還沒把錢投到這麽靠南的地方,而這些維多利亞時期的街道還繼續使用著日益減少的石膏板墻,只有兩個爐灶的爐子以及堆滿自行車的走廊。

至少這房間的大小還可以。位於房子的正面,它曾經肯定被用作會客廳。但房間裏有股怪味。關著的推拉窗使得這間屋子在悶熱的高溫下散發著異味,透過那扇窗可以近距離地觀察外面的街道。在她之前的房客把丟棄的衣服全都堆在了角落。同時,她也注意到在她左手邊的廚房操作台上留下的一堆食物。一袋土豆已經發黑並淌著臭水,半個洋蔥,一大塊芝士,一罐打開了的青褐色泡菜,還有一塊切片面包的一端,在發毛的黴菌覆蓋下很難辨認出來。水槽裏泡著一只碗和一個馬克杯,散發著一股下水道的氣味。水一滴一滴地從水龍頭裏滴落。

房東的表情有些許的尷尬。“像我說的,”他開口道,“我還沒有機會打掃這間房。”

科萊特將阿迪達斯背包放在地板上,終於可以擺脫掉它了,這一路過來一直擔驚受怕地背著它,害怕它離開她的視線。沒有了這個背包,我整個人就完了,但她實在打心眼裏厭倦這麽一直盯著它。

“衛生間在哪兒?”她開口問道。

她知道在這一帶一居室會是豪華的套間簡直就是奢望,也很慶幸她一直有一個強壯的胃和對惡心氣味不那麽敏感的反應,因為她厭倦了逃亡。她試圖說服自己情況並不是那麽糟糕,只要把窗子打開一會兒,把所有的這些玩意兒都扔出去交給垃圾收集員,我再點燃幾根芳香蠟燭——反正又不會在這裏住很久,只住到你決定接下來怎麽做的時候,但天知道那冰箱裏會有什麽。

“那其他的人……”她說道,“現在還有誰住在這兒呢?”

他瞪了她一眼,仿佛在暗示這個問題有些無禮。“如果我需要和別人共用衛生間,”她補充道,“難道我不應該知道我都和哪些人共用嗎?”

“這樣啊,不用擔心,”他解釋道,“是個和藹安靜的男人,叫傑拉德·布賴特。我記得好像最近離婚了,是個音樂教師。其他的人也都挺友善的,沒有癮君子什麽的,如果你擔心這個的話。另外只有布賴特先生和你共用一個衛生間,樓上的兩個房客共用另一個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