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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並不想馬上跑去殺掉倉持。我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從小到大對於殺人的憧憬弄得胸口脹痛,但要動手殺人還少了什麽。我想,那可以是對倉持更深一層的憎惡,說不定多點沖動或自我陶醉也已足夠。只不過這些都是當時的我所欠缺的。

在尚未習慣工廠生活的情況下,我必須要花費最大心力才能平安無事地度過每一天。光陰飛逝,轉眼又到了年底,我依舊待在工廠裏,做著非生產線的工作。總有一天要殺掉倉持的念頭,在不知不覺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重點是,這個念頭只是暫時消失,並沒有不見。我意識到這件事,是在我到某個地方,看到某樣東西的時候。

那個地方是機械制作工廠的倉庫。所謂的機械制作工廠,指的是制作或調整生產線上使用的機械的工廠。當時,組長命令我到那裏去拿某種樹脂的粉末。

那間倉庫有倉管人員。只要亮出取貨單,他就會將上頭記載的物品拿到窗口。不過,有時候若是東西太重,或者倉管人員沒空時,也會叫取貨者自己去拿。我去的時候,倉管人員看起來並不忙。然而,他看了取貨單後卻點頭對我說:“你去拿吧。知道地方吧?”

我回答我知道,倉管人員便低下頭繼續弄一些文件。大概是因為我常常進出的關系,他對我松懈了戒心。

我確實知道我要的東西在哪裏,因為我經常來拿。我從固定的架子上取出固定的需求量,放在推車上後準備離開倉庫。然而,就在那個時候,我發現一旁放置藥品的櫃子門沒關,裏面有許多咖啡色和白色的瓶子。我蹲下身,興趣昂然地看看有哪些藥品。

瓶上的標簽寫著藥品名稱和化學式,竟是我不熟悉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很少用,大部分的瓶子上都蒙了一層灰。

當我打開另一邊的門時,我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最下面的櫃子裏,有一瓶咖啡色的大瓶子,上面的標簽印著氰化鉀(KCN)的字樣。也就是所謂的氰酸鉀。我從以前就知道這是毒藥之王,一直想要親眼目睹。而現在,夢寐以求的毒藥就在眼前。

機械制作工廠也從事金屬加工,有時會用氰酸鉀冶金或鍍金。不過,使用的機率應該並不高,因為那已經是一種舊技術了。

如此寶物就在眼前,我的身體頓時動彈不得。過了好一陣子,我才察覺自己將要抵擋不了眼前的誘惑。我的良心發出警訊,要我速速離去。

然而,警訊卻越來越弱,繼而消失。我從倉庫裏找來一個塑膠袋,將樹脂粉末裝進去,再將氰酸鉀的瓶子從櫃子裏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裏面裝的白色結晶略為結塊,瓶中還有一支細長的湯匙。

我知道氰酸鉀屬於強堿,皮膚只要一碰到就可能引起發炎,所以我小心地不碰到手,挖了三匙左右的白色結晶到塑膠袋裏。我將袋中的空氣完全擠出,用橡皮筋綁住袋口,氰酸鉀一旦接觸空氣,就會變成碳酸鉀。

我將塑膠袋放進口袋中,若無其事似地離開倉庫。經過倉管人員面前時,我還故作平靜地向他打了聲招呼。倉管人員依舊低著頭回應我。從他的表情看來,他怎樣也想不到菜鳥作業員居然會帶走惡魔的毒藥。

我將氰酸鉀藏在宿舍桌子的抽屜裏。雖然我很怕同寢室的小衫會擅自觸碰,不過和他交往一陣子之後,我很清楚,這個好相處的小混混不是那種會隨便開別人抽屜的人。

拿到氰酸鉀,使得沉睡在我心中的殺人念頭再度蘇醒。總有一天我要用上一用。吃下它的人會怎麽樣呢?會怎麽死去呢?會想小說中常見的情節一樣,吐血而死嗎?杏仁味究竟是怎麽樣的氣味呢?

我就跟拿到手槍的人一樣,陷入了一種自以為變強了的錯覺——要是有哪個討厭的家夥,盡管讓他吃下這個毒死他。

我想起了中學時代的事。拿到昇貢的我,曾警告欺負我的同學,我可以用昇貢毒死任何人,因此得以從卑劣的霸淩行為中逃脫。我認為,在大人的世界中,這樣的做法一樣有效。好比說,藤田就是個好目標。他仍然不斷使用陰險手段捉弄我,要是我告訴他我手上握有秘密武器的話,不知道他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然而,我馬上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我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有氰酸鉀。當然,另外一個原因是我的腦海中浮現了倉持的身影。

“哎喲,有沒有辦法能更快存到錢啊。像現在這樣,就連結婚戒指也買不起。”

藤田在休息時間一面跟死黨玩牌,一面抱怨。我冷冷地望著他。要不是我計劃殺倉持的話,說不定你早成了我的實驗白老鼠!我的目光中隱含著這樣的想法。

所謂的結婚戒指,是指他計劃結婚。對象是在隔壁組工作的一個女性作業員。我很意外,沒想到像那樣卑劣的男人也找得到結婚對象。不過大家都知道,那個女性作業員經常一覺得工作太累就會用生理期為借口翹班。或許他們算是物以類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