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馬克(第2/4頁)

我坐了一會兒,期待她能來,有那麽一瞬間,我覺得她已經來了,因為我看到梳妝台下面有東西在動。但不是她。我朝那陰影走去,蹲下來,可除了毛屑,沒有其他東西。

接著,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讓我一驚。我想讓他們進來,完成犯罪,拿走一切無關緊要的東西。他們沒有進來,於是我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客廳,我的雙手隱隱作痛,雙膝的皮膚被擦傷,額頭上帶著一塊傷痕。屋裏暗了下來,剛剛的聲音只是書架上的照片又被推倒掉下來了。

我光著腳坐了下來,玻璃上流著血。

狗在叫。我的胃很疼。路對面的大門的鉸鏈斷開了。鳥叫嚷著。有人咒罵著。太亮了。我站起來去拉窗簾。沒有人進來。空空的架子上有一個長著很多只紅眼睛的黑色東西在看著我。我疼得直不起腰來。

砰,砰,砰。當,當。當,當,當。一陣讓人討厭的、鑲著大塊寶石的戒指在窗戶上敲擊的聲音。玻璃快敲裂了。

“把該死的門打開,馬克!我知道你在裏面。”

我強撐著坐起來,脊背在哢嗒作響。一瞬間,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落在凸窗上的窗簾滲出一絲微弱的光線,我感覺自己好像在山洞裏。

卡拉又喋喋不休地喊著,我站起身,拖著腳走到了大門處。

我剛把門開個縫,她就側身擠了進來。“天哪,這裏好臭,親愛的,”她說著,匆匆忙忙地穿過走廊,把袋子一股腦地放在了櫥櫃上,“你看起來糟透了。去洗個澡吧。”

“你來這兒幹嗎?”我用手捋著頭發,搓著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你妻子給我打過電話。她很擔心你。說你有一天多沒有開手機。我也給你打過。”

“我的手機?”我都不知道它在哪兒。肯定是音量調得太低,我不知道。

卡拉迅速走到客廳,拉開了窗簾,開了窗,重重地拍打著窗簾,好像這樣能趕走屋裏的臭氣。我慢慢走近,聞到了從外面飄進來的清新的晚間空氣,我意識到她說得對——我真想沖個澡。

“好啊。”我說,從我的臥室裏抓了一條幹凈的牛仔褲和一件T恤衫,徑直走到了浴室。

水流的確讓我的精神振奮起來。我感覺從身上洗掉的不僅僅是發黏的汗水。我一直像瘋了一樣。我在剪海登的頭發時,真的不知道自己當時在想什麽,斯蒂芬會有那樣的反應也是合情合理。如果她一直試圖和我取得聯系,說明她是願意去解決問題的。我能停止這些愚蠢的行為,重新做她的丈夫和海登的父親。

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後,卡拉彎腰躲閃著進了浴室,撿起我的臟衣服,隨即又迅速地離開了。

奇怪的是,我真的記不起幾天前是什麽在如此催促著我。四處去撿死去的動物,在城裏漫無目的地追趕鬼魂。也許這個悠長黑暗的靈魂之夜正是我所需要的,它讓我再次看清了一些事情,驅散了我的恐懼。

我將自己渾身上下塗滿了香皂,用力搓著,直到皮膚刺痛發紅,直到自己煥然一新。我擦幹身體,穿上了幹凈的衣服,發現卡拉在用抹布徹底地擦著櫥櫃,一排排幹凈的盤子擺在瀝水架上,洗衣機正運轉著。

“絕不是因為周末才這麽亂。”卡拉評論道,沒有轉過來看我。她穿著牛仔褲和一件休閑真絲襯衫,外面套著一件連帽夾克——很明顯,她來得很匆忙,但我還是禁不住去想,她看起來很美。“她沒有好好照顧你。”

我用舌頭發出嘖嘖聲。“我不需要被人照顧,那不是她的工作。”

卡拉聳聳肩,好像我的話不能說明什麽。“我並非存心挑撥,但你整天在外工作,而她待在家裏,在做什麽?臟衣服堆成了山,碗筷也沒洗。”

“天哪,卡拉,你有點太守舊了。”

“別傻了,親愛的。你知道這無關性別角色,是分工的問題。如果她整天在外工作,你待在家裏,我知道你會讓碗筷保持幹凈的。”

我想我會的,但我說道:“她一直忙著照顧海登。照顧小孩是一件很消耗精力的事,特別是兩歲的孩子。你得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讓他們遠離危險……”

我住了口,空氣似乎凝固起來。我不想討論這件事,但卡拉卻沒有置之不理。她終於轉過來面向我,面色通紅。“是啊,我很清楚自己沒有權利去討論母親的話題,但就我所看到的來說,整日全職在家照顧一個兩歲的小孩是有很多休息時間的。”她把抹布一把扔進水池,嚇了她自己一跳,我想,因為隨後她鎮定下來,從烘幹機裏拿出一只平底玻璃杯,又伸手去拿窗邊的一瓶紅酒。

我知道脆弱會讓她痛苦,於是走過去,自己也拿了個玻璃杯,說:“給我也倒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