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斯蒂芬

我在車裏,像私家偵探一樣蹲坐在駕駛座上,儀表盤上正晾著一杯難喝的麥當勞咖啡。從這裏我能清楚地看到房子的樣子,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自從海登和我逃到蒙塔古那晚,我已經有兩個月沒回來了。我不敢回來,因為深信在犯罪現場附近會讓那些已被鎮靜劑所制約的不斷積累的負面情緒卷土重來,那些鎮靜劑一直是由我爸媽很樂於開處方的醫生提供給我的。我再也不用躲著馬克去服用它們了。可現在,當我盯著那嶄新的大門——爸爸過來打掃時選的很不協調的現代風格的硬木門——我卻什麽感覺都沒有,沒有悲傷、悔恨、遺憾,或者一觸即發的舊情緒、憤怒。

我沒有把眼神從大門處移開,喝了一小口咖啡,不去理會握在顫抖的手指中的杯子也在抖動——藥物的副作用。卡裏姆的表哥和他的妻子到現在已經住了一周了。足夠長嗎?我和他們並不熟(也不想認識),他們只是決定搬到開普敦,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我把鑰匙寄給了卡裏姆,讓他去處理細節上的事情。畢竟,他們是他的家人。我爸爸提出要幫忙去取我們的個人物品,我為了節省搬家的費用,把房子帶著一部分家具出租,雖然客廳裏大部分家具的價值要遠遠高於省下來的費用。第一個月的房租和押金,除去房地產公司賺取的服務費,很快就全部用來還貸了。

卡裏姆的親戚欣然抓住了這個機會,為什麽不呢?他們省了很多錢。這裏和周邊地區的其他房源相比至少便宜了兩千蘭特。紮伊納布,我的租房代理人,聽到我定下的租價時簡直嚇呆了。我幾乎無法告訴她我需要一位特殊的租戶,卡裏姆的家人剛好滿足要求。

我再次確認了時間。還有三小時我才會去托兒所接海登。從這裏開回蒙塔古要兩個半小時,於是我準備冒一次險。我打開車門,把冷掉的咖啡潑在了人行道上。我漫不經心地擺弄著點火鑰匙。

我不該在這兒。

門打開的時候,我嚇了一跳,一個男人走了出來。他又矮又胖,身上的獅牌T恤衫翻到了短褲外面——和卡裏姆完全不一樣。他哆嗦著把香煙塞進嘴裏,直直地盯著前方,抽著煙。我就在他視線的正前方,但他的眼神避開了我。

關於這兒發生的一切,卡裏姆告訴了他多少?畢竟這件事讓全國的報紙、新聞網站、IOL.com房地產公司的網頁都把標題為《開普敦的新鬼屋》的新聞當作頭條。《郵衛報》上刊登了關於卡拉的一小篇訃告。她會感激的。

我不知道當時是怎麽想的,還是參加了她的葬禮,一時心血來潮開車過去。葬禮在她被謀殺的兩周後,在一座專屬於教會學校(她的一個兄弟是那裏的董事會成員)、像洞穴一樣的小教堂裏舉行,雖然我曾聽她抱怨過很多次主教的校友關系網。由於遲到了,我便在最後一排找了個長凳坐下。教堂裏只坐了四分之一的人,空著的座位為整個儀式增添了一份華麗感。她的同事和南非的文學界成員一個接著一個地試圖用他們浮誇的悼詞和朗誦來互相趕超。我沒有去聽這些,而是盯著那些吊唁者的後腦勺,希望沒有人會認出我,想象著如果他們認出來會說些什麽。

現在別去看,是那位妻子。你知道的,他的妻子。

你覺得她會知道他一直都瘋瘋癲癲的嗎?

他動手的時候她又不在,所以誰知道呢?

他現在在哪兒?

你沒聽說嗎?在法爾肯堡。被鎖在醫院一側的拘留病房裏。在做電擊治療,有些效果。他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是個話都說不清的廢人了。

是啊,這我知道。

話說回來,他的妻子很幸運當時沒在場。很可能是她。

哦,是啊。他們還有個小女兒,是不是?是什麽能讓人去做那樣的事?

呃,我聽說他說不是他幹的。說是一個團夥闖了進來。

難道DNA證據指向的不是他嗎?

你在開玩笑吧。DNA證據?在這個國家,你覺得他們會費這個事嗎?實驗室裏的積案就是笑話。

你知道,真是個悲劇。他曾經還有過一個女兒。她死了。

也是他殺的嗎?

不是的。他們說那是一場意外。

真可憐。太可怕了。

他到底把卡拉怎麽了?

肢解了。他把她肢解了。

儀式最後,坐在我前幾排長凳上的一位中年白人婦女突然迅速轉過頭,熱切地瞪著我。她保守地穿著一身黑色,但手腕上戴著一條山羊皮做的手鐲:那個巫師。我直接瞪了回去,眼睛都沒眨一下,然後做了個“去死吧”的口型。顫抖著,我起身離開了。我還以為她會跟著我出來——很希望她這樣做。我還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遷怒於她。也許是因為,像我一樣,她也沒能拯救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