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馬克(第2/4頁)

在外圍的路上,一列送葬的隊伍到了。我準備離開,以免他們來到這條路上,但是那些車朝墓地遠處的一個角落駛去了,那裏有新的墓地。一群分散的送葬者拿著花束和裝著逝者遺像的俗麗的相框走在車後,他們路過時,有些人看向我,我能想象出自己的樣子:一位悲傷的、弓著身子的男人身穿西服套裝,抱著一個舊鞋盒,蹲在一座已經風化了的墓前。

我是怎麽了?我本該拿著花到佐伊的墓前,而不是一盒毛發。

我坐在墳墓的邊緣,掀開盒蓋。盒子的一邊放著一股金色的發結。我試著把它和那些已經開始發臭的毛皮分開。

它必須是活著的,她對我說。

我知道這只是自己想象出來的。我和斯蒂芬一樣,知道佐伊的軀體已經不復存在——她已經死去了。我所經歷的一切是一組非常生動的象征性畫面,最終幫助我去處理佐伊的死亡。我很確定,它通過心理療法形成,把腦海中的象征圖形驅走,使它們變得具體。但那並不意味著,我的無意識告訴我的事情不重要。

松鼠們有的在松樹上上下跑著,有的在墓碑間迅速移動著。佐伊曾經把它們叫成“熊鼠”;奧黛特和我都不忍心去糾正她,因為那實在是太萌了。我拿出一袋花生,剝了皮,朝前面幾米遠的路上扔了一粒。不久,就有一只松鼠過來,抓起了果仁,站在那兒盯著我,抖動著兩只後爪,四處聞著,想找到更多。很明顯,它們經常在這裏被喂食,幾乎和城市公園裏的那些厚臉皮的松鼠一樣馴服。

我又拋出一粒花生,落在了它和我之間。那只松鼠蹦跳著挪得更近了。接著又一粒,只有三十厘米遠。現在,我向四周望去,發現沒有人在看著我,便把一粒果仁放在掌心,等待著。

那只松鼠猶豫著,來到了離我一臂遠的地方。它有些緊張,一直向後望著它那些同伴。可它還是沒能抵制住誘惑。它過來拿果實,我用左手按住它的肩膀。它蠕動著,胡亂地抓著,試圖咬我,但是我緊緊地攥著它,把它的爪子按在身體上。

這個小動物的心臟跳得飛快,讓我覺得甚至會蹦出來。它的皮毛溫暖柔軟;一秒鐘之前,它還信任我。

“對不起,小熊鼠。”我說,然後把它放走了,在遠處的小路上扔了一把花生米,讓它去撿。真正的佐伊,我那七年前離去的女兒,絕不會想讓我為她去殺死小動物。我回過身,低頭看著盒子,棕色的血跡和閃亮的肉塊把紙殼浸濕了一大片。這也不是她想要的。我把那束金色的頭發從盒子裏揀出來,塞進兜裏。離開的時候,我找到一只垃圾箱,把那發臭的盒子扔了進去。我最終意識到,要救她已經太遲了。我永遠都救不了她。

我驅車離開,向南開,沒有回家,我想著那塊墓碑,那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把我們仨的名字刻在一起的地方:佐伊,奧黛特,我。我把車停在了貝裏福列特的一家小型購物中心的外面,在走去海邊的半路上,撥通了電話。

“喂?奧黛特。”

一陣沉默,一陣涼爽的海風,一場聚會,布裏斯托爾到開普敦之間遙遠的距離。“馬克。你好。”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沒有啊,真的沒有。老樣子。”背景裏有孩子的聲音。她有兩個孩子,我覺得。她沒有再婚。上次聽說她和另一個人同居了,不是他們的父親。“周六的早上,你懂的。足球,購物。”

“你最近怎麽樣?”

“還行。你呢?”

“還不錯,謝謝了。”隨後我意識到,給奧黛特打電話不是為了交換愉快的謊言。“我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

“哦?”對方立刻警惕起來。

“是啊。它引發了很多的……”鬼魂?“回憶。”

“當然。我能想到會是這樣。”我能聽出來她努力保持著禮貌。

“我不想打擾你。我正試著去回憶。可怕的是,好多事情都模糊不清了。雖然這個問題有些可笑,但是佐伊喜歡貓還是喜歡狗?”

“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我不知道。發生了一些事情。她一直很討厭貓,不是嗎?”

“討厭貓?不。她很喜歡它們。記得嗎?你還在她七歲生日的時候給她買了雙Hello Kitty的運動鞋呢。”

“是Hello Kitty的嗎?我記得不是啊。”

“你買的是那雙,馬克。”

“不。我給她買的是一雙黑色高幫運動鞋,畫著史酷比。”

“呃。她怎麽會想要那雙呢?她討厭那部動畫片。它嚇到了她。她很容易害怕。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從語氣上看,她處在憤怒的邊緣。她還在生我的氣。她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而我也沒找出她應該原諒我的原因。“好吧,謝謝了。很抱歉打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