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斯蒂芬(第3/3頁)

之後我感到無比慚愧。我怎麽可以這樣想?坐在洗手間裏,那個臭氣熏天的洗手間裏,我下定了決心。無論馬克經歷了什麽,這都是我們的問題。雖然我還在怨恨他遭到入室搶劫時的舉動,但那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原諒他當時的所作所為。我愛他。這毫無疑問。至於他那反常的行為——虐待死貓、騷擾那家人,也許就是長期缺乏睡眠、創傷後應激障礙和壓力過大導致的。我站起身,凝視著水池上方有些變形的鏡子中的自己。我們一起經歷過海登出生後最困難的第一個月;我們共同創造了一個生命。我早就知道他飽受創傷,我早就知道自己陷入的是怎樣的境地。你沒有從孩子的離世中解脫。你不能逃避自己的過去。我希望我可以說不是自尊心的原因,但是我並不誠實。沒有人看好我們的感情,我的父母、朋友,尤其是卡拉。我必須要證明他們錯了。

我離開了洗手間,這次在回座位的路上,我拍了一下馬克的肩膀。他猛地一回頭,看到是我後便放松地笑了笑。我想告訴他,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想要和他換座位,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分開幾小時沒什麽大不了。

“你在那邊還好吧?”他問。

“很好啊。”

雖然光線很暗,我還是仔細地看著他的臉,尋找反常的跡象。坐在他旁邊的女人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我。女人們都喜歡馬克,她們一直都是。

“斯蒂芬,在機場發生的事我很抱歉。”

“在機場?”啊,糟了,我想,難道他還做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在機場怎麽了,馬克?”

“你知道的,我蒙頭大睡,讓你一個人搞定所有的事。”

“哦。這樣啊。沒關系。”

“有關系。真的。”他沖我咧著嘴壞壞一笑,“人家錯了啦,斯蒂芬。”我笑起來,感到很溫馨,想起了去巴黎的輕軌上那個蹩腳的歌手。他都能開玩笑了,至少可以說明他沒事了。

“試著睡一會兒吧。”他在我手上親了一下,於是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我感到輕松下來,幾乎可以說服自己是我把貓的事小題大做了。畢竟,那時我剛醒。我嚇了一跳,有些神志不清。也許我本來就記錯了。或許他真的以為還能救它。讓自己平靜下來之後,我幾分鐘就睡著了。

德國的金發帥哥在飛機著陸時將我喚醒。他肯定在我睡覺時從我身前跨出去到過洗手間——新刮了胡子,還換了件幹凈整潔的白襯衫。大家都陸續地下了飛機,我在出口外緊張地等著馬克一起走。兩天沒刮的胡子讓他看起來很憔悴、衰老,但他似乎比前一天鎮定了些,不再那麽煩躁不安、心慌意亂了。我們在排隊安檢和取行李時都沒怎麽說話,大多數時候只是像兩個彬彬有禮的陌生人一樣客套寒暄:“睡得好嗎?”“早餐是不是太難吃了?”“我們要不要在轉機去開普敦前喝點咖啡?”

一大簇鋁膜氣球在機場到達大廳隔離帶外面的人群上空跳動著,我的精神一下子受到了鼓舞。這裏太熱鬧了,到處都是喧鬧聲和繽紛的色彩;在灰蒙蒙的地方待過之後,我再次感受到真實的生活。有人尖叫了一聲,我們都嚇了一跳,然後我看到德國帥哥跑向一位女士,她手裏抓著一大把拴著氣球的彩帶。她至少比他胖四十斤,可是他輕而易舉地就抱起她轉了一圈,他們倆大聲笑著。他們接吻了,周圍的人笑著鼓掌,氣球緩緩地飄散開來。

我用胳膊推了推馬克,說:“坐飛機的時候那個人是我的鄰座。他告訴我他正——”

馬克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腕,疼得我直皺眉。他死死地盯著前面的某個東西——或者某個人,就在我們周圍的一大群人中間。他的眼神追隨著一個梳著暗灰色辮子的不到十歲的小女孩的腳步。

“怎麽了?”

“我以為她……”他松開了我的胳膊。“沒什麽,”他不自然地笑著說。“什麽事也沒有。真的。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