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馬克(第2/5頁)

“我們只可能以您今天到達巴黎為前提立刻為您授權,這樣會比較好。”

不錯。這和我平時給銀行打電話時的經歷很不一樣。“太好了,非常感謝。”

“但這需要我的主管撤銷那次交易。他現在在開會。”

“哦。”

“但他日程裏顯示會在十二點回來。也就是……您那裏的十一點。”

我看了一眼手表:正好一小時後。

“如果你那時再打過來的話,我們就能幫你解決。這個號碼可以直接找到我:簡德拉·F。”我用塑料勺的尾部在餐巾上畫寫著號碼。

“謝謝你,簡德拉,你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

“很樂意為您效勞,先生。期待和您盡快取得聯系,祝您接下來的旅途愉快。”

我摘下耳機,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椅子上,慢慢地、如釋重負地喝了一口咖啡。這個人多麽熱心呀。有時候要記得你並沒有被全世界拋棄,這樣的感覺真好。

我在Skype上點擊斯蒂芬的用戶名,然後才想起來她那裏沒有Wi-Fi。我沒辦法讓她知道我需要比預計花費更長的時間,可是如果現在回一趟公寓,再折騰回來搞定信用卡的事又感覺很不值得。她在家裏等著我就好——或者如果她願意,可以自己出去走走;反正她有鑰匙。沒有電話以前人們會怎麽做呢?他們會很安心地相信彼此都是大人,有能力應付,就是這樣。斯蒂芬會沒事的。與其焦躁不安地擔心她,我更應該把她當作能照顧自己的成人看待。而且,她可能正在熟睡中,把過去兩年缺乏的睡眠給補回來。同時,在充滿巴黎味道的林蔭大道上,我也肯定能找到事情去打發這一小時。

我把手機揣進兜裏,拿著咖啡走到外面,徜徉在寬廣的人行道上,像遊客一樣毫無顧忌地盯著指向設計復雜的豪華公寓陽台的光禿禿的樹枝,在寬闊的馬路上緩緩而行的一輛輛小轎車,還有設計師服裝店精致的霓虹燈和華麗的門臉。慢跑者、工人和上學的孩子們路過一家家店名似曾相識的啤酒屋,還有擺放著小圓桌的不規則伸展的人行道。沿著小路行至不遠處,我經過一條以華美大理石鋪成的帶拱頂的購物長廊,來到了一個貼著蠟像博物館廣告的門口。海報上說他們的陳列品包括邁克爾·傑克遜、喬治·克魯尼、甘地、愛因斯坦,甚至還有海明威和薩特。真是個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我本以為是一家堆滿東西的小巧古玩店,但是通道又長又窄,兩側是浮誇的鏡墻,地上鋪著紅地毯。此刻是十點零五分,剛剛開館,我前面就已經排了一小隊人:一對時尚的設計師情侶和一對領著一個紅發小男孩的年邁夫婦。操著意大利口音的一家人從林蔭路上一路笑著匆匆走過來,到達安檢處的時候他們還在講笑話。我低頭朝那個小男孩笑了笑,他緊緊抱著奶奶的腿。在一陣熱氣下面,我把兜裏的東西都掏出來,然後被手持式金屬探測器掃描全身。周圍的各種外語讓我變得麻木,仿佛自己是穿著密封太空服的外星人一樣,感到怪異和邊緣化。

一通過入口,走廊就變得寬敞起來,引領我來到一個天花板又低又暗的豪華的紅色大廳。我檢查了一下大衣,這才意識到門票有多貴。但說句實話,這紅色的房間和關於陳列品的承諾都讓我很感興趣,所以我付了款;等我從這兒出去的時候就可以刷信用卡了。

我跟隨其他人穿過一條掛著哈哈鏡和蠟制圖騰臉譜的狹窄通道,看了一眼前面的小男孩——我敢保證海登或佐伊會覺得這裏讓人毛骨悚然,可他卻笑著、蹦蹦跳跳地和爺爺奶奶一起向前走著;他們以前肯定來過。我告訴自己別擔心,並試著去欣賞。

在下一個轉彎處,我們走進了一個屋頂異常高的明亮房間,像宏偉的歌劇院大廳的縮小版。墻上布滿了壁畫和巴洛克風格的鑲有鍍金邊框的鏡子。我們經過一排大理石的弧形樓梯,來到一扇黑色的門前,門上醒目地寫著“幻影宮”。隊伍裏的交談聲逐漸消失了,我們走進一間光線很暗的屋子。這是個只有我家臥室大小的正方形房間,天花板是臥室的兩倍高,周圍墻上的鏡子閃閃發光。我努力抑制住心中不斷湧現的恐慌感。要是我們被騙了怎麽辦?要是他們想要搶劫怎麽辦?我們當然是完美的目標——帶著很多錢又沒有防備之心的快樂遊客。我們如此順從地被趕到了這裏,就像要被宰殺的動物一樣。

別傻了,馬克。我腦中響起的不是斯蒂芬的責備聲,而是奧黛特和卡拉混在一起的反對聲——那樣遙遠、根植於心底的影響我的聲音。這只是個展覽。你怎麽了?

我遭到襲擊了,在我的家裏,在黑暗中,我想對他們說,這就是我怎麽了!但我知道,那些侵蝕我的東西在被搶劫之前很早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