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馬克(第3/4頁)

我無法向這個女人詢問我想知道的一切,她正在離我而去。最後,我匆忙追上前去,問道:“你和珀蒂夫婦很熟嗎?”

“你說什麽(法語)?”

“就是住在公寓3B號房的那戶人家。我們住的那間。”

“不認識。沒有叫珀蒂的。”她說。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發音有問題,使她聽不懂我問的話,但是今天我已經無數次為自己不會說法語而感到沮喪了。“算了,”我說,“多謝了。”

我轉身向大廳的門走去,她在我身後非常清晰地說:“這裏沒有孩子。這裏不適合生活。”

我繼續向前走著,加快了步伐,走的時候腦海中不斷閃過那個詞;我不顧腳上的疼痛跑上樓梯,就像一個孩子,在夜晚的樓梯間竭力擺脫黑暗。回到安全的家裏,回歸到熟悉的安全感中,我的身體和心靈都感到徹骨的寒冷,我需要斯蒂芬來安慰我。

但當我爬到我們住的樓層時,才發現平台漆黑一片,房門緊閉。我拍了下口袋才記起:我沒帶鑰匙。我敲著門,膝蓋因受到壓迫而感到疼痛。如果斯蒂芬在洗澡,就永遠都聽不到我的敲門聲。我隨後又想起早些時候把我們吵醒的砰砰聲。我使勁用拳頭砸門,直到門框發出令人滿意的回響。

“斯蒂芬,”我喊道,“斯蒂芬。”

這時,就在我身後,那個瘋女人手中拎著購物袋,正一步步地從黑暗中走上樓梯,轉到了我們這層平台。我稍微偏轉手機的光,照向她,看到她艱難地上樓時投來的譴責的目光。“你不可以待在這裏。”她吟誦的聲音隨之淹沒在黑暗中,那句話一直環繞著我,仿佛糖漿中的油墨。“在這裏沒有好處。”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感到太疲憊而懶得去想。手機回到了黑屏模式,我沒有管它,頹然靠著門癱坐下來。如果斯蒂芬在公寓裏,她會聽到我的聲音;如果她趁我去樓下儲藏室的時候溜走了,我也別無他法,只能等著她回來。由於我停止發出噪聲並關掉了手機的光,黑暗中的一切顯得相當平靜。我很快適應了大樓內叮叮當當的聲響和呻吟,從遠處滲進來的音樂聲仿佛遙遠的記憶一般。

我閉上雙眼,感覺和睜著眼沒有什麽不同。眼皮很沉,於是我任由我的下巴滑到胸口,讓周圍的沉寂將我包裹。我剛睡著,身後的門忽然消失了,我向後跌倒,進入刺眼的強光中,我睜開眼,看到了斯蒂芬光著的雙腿。

如果是在往常,這情景著實令人發笑,可她只是從我身上跨過去,然後裹緊身上的小浴巾就離開了。“你回來了,”她說,“你去外面幹什麽了?可有好一會兒了。”

“沒幹什麽。”我翻過身,支撐著坐起來,感覺關節像要裂開一樣,肌肉被拉伸得很疼。

我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臥室門口。當我看到斯蒂芬穿上她那件最難看的毛衣時,心中湧起了無限的失望。我原本想象她會摘掉浴巾,把我推倒在床上,然後我們在浪漫的巴黎做愛。

“這個地方真的太糟糕了。”我說。

她坐在床尾,樣子看起來很疲憊。“馬克,怎麽了?你為什麽表現得這麽奇怪?和我說說吧。”

我本想用另外一句“沒什麽”來打發她,但是我能看出她真的很擔心我。我向她隱瞞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試圖告訴她真相。“就是臥室的衣櫃裏有些頭發。讓我給扔出去了。”

她不敢相信。“頭發?你是說像假發之類的嗎?”

“不是。是剪下來的頭發,就像你在理發店地上看見的那些碎發。有幾桶。”

“等等,也就是說,衣櫃裏裝滿了頭發和一只死老鼠?”她說,而那一刻我不知道她在說什麽,因為我早已忘記自己說過的謊話。

“呃……啊,是一只老鼠,還有頭發。”聽上去很可笑。

“那你一開始發現的時候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我不想讓你擔心。這所公寓本來就夠讓人心煩的了。”

她哼了一聲,但似乎能夠接受我的解釋。“也許你不該把它們扔掉,馬克。不管奇不奇怪,那是他們的東西。哎,你覺得他們會用它們來幹嗎呢?”

“我怎麽知道?”

“也許他們是做假發的。或者他們其實是理發師……肯定是。他們的照片看上去很時尚,不是嗎?也許他們用這些頭發來,來……”

“來做什麽呢,斯蒂芬?做基因科研實驗?也許他們正在建立一支由顧客的克隆人組成的軍隊,就此他們——”

“你沖我發什麽火?你哪根筋不對勁啦?”

“我不對勁?以為我們撞見了維達沙宣秘密頭發收藏展的人是你。”

“隨便你怎麽說,馬克。”她站起來,像是要沖到浴室去,但我不能讓她離開。我不該告訴她頭發的事。這場爭論也是我的錯。我需要解決矛盾。“等一下。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