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馬克(第2/4頁)

做該做的事。這是我一直以來的追求,那該死的入室搶劫場景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我做得對嗎?我讓那些渾蛋為所欲為,卻沒有試圖表現得像個英雄一樣。每個人都會這麽勸告:別去逞英雄。別去挑起爭鬥。如果他們被激怒,會暴力相向的。所以,我坐在那兒,任他們在屋子裏肆意搜尋,好像這是他們的地盤一樣。我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我知道斯蒂芬因此埋怨我,但最終她和海登都沒受到傷害——我做了該做的。我不想問自己,如果他們試圖傷害斯蒂芬和……我會怎麽做。我根本不想思考這個問題。事情沒有發展成那樣,而且我們都沒事。

離我幾步遠的地方,風化了的儲藏室的門安裝在一座凸出來的石砌建築上,原本綠色的木板條表面已開裂剝落。我透過矮窗向裏面窺探,可是玻璃太臟了,什麽也看不見。我的臉凍得有些發麻,肌肉也由於一直伸著胳膊拎袋子而變得酸痛,所以我把它們放下,沒多想便推門而入。

我徒勞地摸索著燈的開關,這時,一股濃厚的陰冷潮濕的黴味襲來。手機的微光投射在這個低矮的、類似地窖的地方,我看見一堆舊的板條箱,儲藏的家具上蒙著落滿了灰塵的被罩布。一架粗制濫造的濺滿油漆的梯子倚在遠端墻上,墻面已經發黴,露出磚塊,梯子的橫木也早已腐爛。我轉身準備離開,這時,我不僅能聽到、更能感覺到屋子深處的角落裏有一陣輕輕的哀號。就是只老鼠,我對自己說,試圖再次為自己自我保護的懦弱找個借口。但是那聲音太熟悉了,我無法就這樣離開。那聽起來像是小孩柔弱的悲泣聲。我拖著雙腳走過冰冷粗糙的地板,循著聲音朝一個拱形的壁龕走去,來到屋子的一端。壁龕裏放著一張空床墊,上面堆著一團棕色的、積滿灰塵的被單,看上去生著一道道黴斑。我仍然能聽到那哭聲,感覺它離得更近了,就從壁龕的某處傳來。按捺著狂跳不止的心,我用手機的亮光掃過壁龕,看到一堆原本色彩鮮艷現在卻滿是汙漬的衣服散落在地,就像小孩把它們扔在那裏似的,還有一雙顏色仍然鮮艷的、印著史酷比[17]的塑料靴。

雖然這兒沒有人,但我還是能聽到那哭聲,現在幾乎變成了抽泣的哽咽聲。我必須這麽做。於是我彎下腰,一把掀起床墊上的被單,揚起了一陣塵土和毛屑。我踉蹌著退後了兩步,揮舞著胳膊驅趕遮擋視線的灰塵。被單下面沒有人在哭泣;屋子裏沒有人,我對自己說,因為我實在不想盯著床墊上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黑色汙漬看。

顧不上那麽多疑問,我便迅速離開了這裏,才想起把裝著頭發的三個袋子撿起來,攥在左手。最後,當我匆忙跑到門口時,看到門後的縫隙處放著兩個綠色的帶輪子的大型垃圾箱。我掀起蓋子,看都沒看一眼,就把袋子扔了進去。蓋子砰的一聲蓋上,在這陰森森的地方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直到我出門來到寒冷的室外都能聽到那聲音。在夜色中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我轉身向公寓大廳走去,結果直接撞到了從巷子陰影處冒出來的一個人身上。

“啊,對不起(法語)。”我說,使用了在這裏很快就學會的幾個詞語之一,這樣可以掩飾自己的驚訝或恐慌。

那個閣樓上的瘋女人——我越是告訴自己不要這樣去想,這個詞語越是不斷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已經放下了她的購物袋,蹲下來,一邊氣喘籲籲地發出“嘖嘖”的聲音,一邊把食品都撿到一起。有兩個橘子正顛簸地沿著卵石路向排水溝滾去。

“很抱歉,讓我來,”我說著,一瘸一拐地追著它們,腳底傳來陣陣刺痛。她站起來,撐開購物袋,讓我把橘子放進去。“非常抱歉。”

“你在這裏找什麽東西?”她說著,指向儲藏室。

由於某種原因,我感覺自己像個罪惡的入侵者。我不均勻的呼吸更是雪上加霜。“我只是想找垃圾箱。”

她聳了聳肩。至少她沒有沖我大喊大叫。也許對我來說,這是一個機會,能找到關於這所公寓的一些答案,所以我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想知道,在這片舒適美好的街區中為什麽會有這樣一棟廢棄的建築,但是我一張口——“你知道……”——便有一個讓人窒息的痛苦的喊聲劃過夜空。有那麽一秒,她向後退縮了,她那沉著的面具落下來摔得粉碎,只留下小女孩般赤裸裸的恐懼。一瞬間,就像一小片雲朵拂過月亮的臉,她又恢復了原本的狀態。一只貓從排水溝裏鉆出來,大搖大擺地從我們中間走過,尾巴在空中搖晃著,發出人類一樣的呼喊聲。

“哦,拉盧。”那個女人說,朝那只散步的貓嘀咕了幾句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