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整整一天,搜索隊一無所獲。在巴格拉姆空軍基地一個沒有窗戶的辦公室裏,讓-皮埃爾和安納托利坐在硬木椅上,密切關注著無線電傳來的報告。黎明前,搜索隊再次出發。起先出動了六支隊伍,覆蓋五獅谷東向的全部五條主要側谷,另外一隊沿五獅河向北,追溯到河流源頭及其以北地區。每支隊伍裏至少有一名會說達裏語的軍官,出自阿富汗正規軍。他們的直升機在五獅谷的六個村莊分別降落,半小時後,六支隊伍都報告說找到了當地向導。

“真夠快的,”最後一支搜索隊匯報後,讓-皮埃爾贊嘆道,“他們怎麽做到的?”

“這個簡單。先找人幫忙,對方不樂意,就一槍打死,再找下一個。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點頭。”

其中一支搜索隊試著從空中搜索指定路線,但沒成功。一些路走著都很難找,在空中根本無法分辨。況且,那些當地向導從沒坐過直升機,一上去個個都暈頭轉向。所有搜索隊只好從地面行動,有些還強征了馬匹馱運行李。

讓-皮埃爾並不指望早晨會有什麽進展,埃利斯他們已經領先了一整天。不過,軍人總比個女人走得快,更何況她還帶著個孩子。

一想起香塔爾,讓-皮埃爾的心中就一陣愧疚。對於妻子的憤怒並沒有延伸到孩子身上。孩子一定也在受罪:一天到晚長途跋涉,還要通過雪線以上的山口,風吹日曬的……

如果簡死了,而孩子活下來,會怎樣?最近他時常這樣想。在腦海中,埃利斯一人被抓,一兩裏外找到簡凍死的屍體,而懷中的孩子奇跡般的活了下來。我將以悲情的形象回到巴黎:與女兒相依為命的鰥夫,從阿富汗生還的戰鬥英雄……他們將把我奉為聖人!我完全可以一個人把孩子養大。待她長大了,我們將何等親密無間。當然,保姆是要請的,但我絕不會讓她取代母親,奪走孩子的愛。不,我就是她的父親和母親。

他越想越生氣,簡居然會拿香塔爾的生命冒險。這種行為已經讓她失去了做母親的權利。上了歐洲的法庭,就憑這一點,他完全可以爭取到法定監護權。

午後的安納托利有些厭煩,而讓-皮埃爾卻愈發緊張。兩個人都很暴躁。安納托利跟進屋的軍官用俄語密切交談,沒完沒了的聒噪讓皮-埃爾心裏發毛。一開始,安納托利還會將無線電報告翻譯給讓-皮埃爾聽;如今只會用一句“沒什麽”敷衍了事。讓-皮埃爾一直在地圖上規劃搜索路線,用紅色的圖釘標示方位。而到了下午,他們搜索的都是些小路或者幹枯的河床,地圖上根本找不到。即使無線電匯報有最新進展,安納托利也沒有告訴他。

傍晚,搜索隊紮營,沒有任何關於逃犯的線索。他們接到命令,對當地人進行盤問。村民都說沒見過什麽外國人。這也很正常,他們還在五獅谷一側進行搜索,所問的當地人都忠於馬蘇德:對他們來說,幫助蘇聯人就等同於叛變。明天,等搜索隊進入努裏斯坦,那裏的人會合作些。

即便如此,讓-皮埃爾還是有些泄氣。傍晚時,他同安納托利離開辦公室來到餐廳。晚餐吃香腸罐頭和老土豆泥,簡直難以下咽。吃過飯,安納托利悶悶不樂地跟幾個兄弟喝了杯伏特加,留下個不懂法語的中士看著讓-皮埃爾。他們下了盤棋,中士的棋藝遠高於讓-皮埃爾,讓他連連叫苦。他早早回去,躺在硬邦邦的軍用床墊上,想象著簡與埃利斯同床的情景。

第二天清早,他被安納托利叫醒。一睜眼,看到安納托利滿臉笑容,他的不快立刻煙消雲散,仿佛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受到了寬恕,雖然他至今沒搞清,自己究竟錯在哪裏。兩人在餐廳一起喝粥吃早餐。安納托利已經與所有搜索隊聯絡過,黎明時,他們都已經起營出發。安納托利興高采烈地說:“我的朋友,今天就能找到你妻子。”讓-皮埃爾心中也燃起一陣希望。

一到辦公室,安納托利便再次接通無線電,要求對方描述周圍的環境特征。讓-皮埃爾利用聽到的描述鎖定他們的位置。從圖上距離判斷,他們的移動速度還很慢,但這主要由於所在的地勢十分險峻,要不時爬山。也正因為如此,埃利斯和簡也一定走不快。

每支隊伍都有向導。碰上岔路,他們都會從附近的村子多征一名向導,然後兵分兩路。到了中午,讓-皮埃爾的地圖上已經紮滿了紅色的圖釘,仿佛紅疹一般。

下午發生了一段意外的插曲。一位戴眼鏡的將軍剛完成五天的阿富汗實地調查,降落在巴格拉姆。一落地他便決定要來看看,安納托利究竟把納稅人的錢花到了什麽地方。安納托利簡單把情況告訴了讓-皮埃爾。話音剛落,將軍就進了門,身後還浩浩蕩蕩跟著一群神情緊張的跟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