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3/9頁)

埃利斯還沒有說完:“還記得佩佩·戈齊嗎?”

簡一皺眉:“開勞斯萊斯的那個可笑的科西嘉小個子?”

“沒錯。巴黎那些瘋子手中的槍支和炸藥全都是他提供的。只要對方出得起錢,他才不在乎買家是誰。不過,他最常做的還是‘政界’客戶的生意。”

簡目瞪口呆。她估計得到,佩佩名聲應該不怎麽樣,光是有錢和來自科西嘉這兩點就足以做出判斷。簡以為他最多也就是牽涉些走私、販毒之類的勾當。一想到佩佩將槍支賣給殺人犯,她不禁感到自己之前仿佛一直活在夢境中,而事實上,陰謀與暴力一直在真實的生活中不斷上演。難道我真的那麽天真?

埃利斯繼續道:“我還抓到一個蘇聯人。他出資支持了很多暗殺和綁架事件。佩佩接受審問時,歐洲一半的恐怖分子都被他供了出來。”

“我們交往的過程中,你一直在做這件事……”簡恍惚道。她想起當年那些派對、搖滾音樂會、遊行,那些咖啡館裏的政局爭論,閣樓工作室中一瓶接一瓶的紅酒……自從分手後,她隱約以為埃利斯一直在撰寫一些關於極端分子的報告:誰具有影響力,誰最極端,哪個有經濟實力,哪個在學生中最具威信,哪個跟共產黨有聯系,等等。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埃利斯一直都是在抓捕罪犯。“難以置信。”

“老實說,那可是一場大勝仗。”

“你興許不該告訴我。”

“的確。毫不誇張地說,以前沒對你說實話,我一直後悔到現在。”

簡有些尷尬,不知該說什麽。她將香塔爾換到左邊吃奶,無意間與埃利斯的對視讓她下意識地用襯衣遮住右邊的乳房。對話到了這一步,已經私密到讓兩個人都坐立不安,但她仍十分好奇。埃利斯算是給出了一個正當的理由,但他的邏輯簡卻不甚認同。簡想知道他的動機。如果現在不弄清楚,以後可能就再沒機會了。她問:“我不明白,是什麽促使一個人決定終其一生做這樣的事?”

他的目光瞥向一邊:“我很擅長,這件事很有意義,況且掙得也多。”

“估計退休金和退休夥食也正合你意。沒關系,如果你不願意,並不一定要向我解釋。”

埃利斯直直地盯著她,仿佛想讀出她的心思。“我想告訴你,你真的願意聽嗎?”

“願意。你說吧。”

“這與戰爭有關,”突然間簡明白,埃利斯將要說的話是他從未告訴任何人的。“在越南駕駛直升機,最難的就是分清哪些是越共、哪些是平民。每次為地面部隊提供空中支持,炸毀叢林小路或劃出自由火力區,大家都清楚,被殺的老幼婦孺一定會多過遊擊分子。以前都說平民窩藏我們的敵人,誰知道?又有誰在乎?是我們殺了人。那時的我們變成了恐怖分子。我說的可不是個別例子,這可是常規的攻擊策略啊,更何況,更殘暴的我也見過。根本沒有任何理由可以為其開脫,這才讓人窩火。我們做了那麽多可怕的壞事,為的不過是謊言、腐敗與自我欺騙。我們選錯了立場。”他看起來很憔悴,仿佛長久苦於內傷之痛一般。搖曳的燈光下,埃利斯的皮膚顯得陰沉而灰黃。“找不到理由,更得不到原諒。”

簡用緩和的語氣鼓勵他往下說:“那你為什麽留下來?為什麽又主動服第二期?”

“因為我當時還沒把問題完全看清;因為我是為我的國家而戰,戰爭爆發,我不能逃避;因為我是個優秀的軍人,如果我回了家,我的工作可能會交給某個廢物,我的手下很可能就會沒命。當然,這些理由都不夠充分。有時我也問自己:你又能怎麽辦?我想……當時我並沒意識到,但我想做的是想辦法尋找救贖。要是在20世紀60年代,人們可能會管這叫作‘贖罪之旅’。”

“是啊,可……”埃利斯顯得脆弱而迷惑,簡甚至不忍心正面發問。然而他需要傾訴,她自己需要了解,於是繼續道:“但為什麽是這個?”

“戰爭後期,我開始搞情報,也得到一個機會,退役後可以做情報工作。他們說這種需要隱蔽偽裝的工作我一定做得來,因為我深諳此道。你瞧,他們對我作為激進分子的過去一清二楚。在我看來,多抓幾個恐怖分子也許能幫我彌補些過去造成的傷害。於是我成了反恐專家。這樣一說聽著有點簡單化,但我做得還挺成功。中情局看我不順眼,因為我有時會拒絕任務,比如殺害智利總統的那一次,而特工本該無條件服從命令的。但我讓很多人渣坐了牢,這一點我很自豪。”

香塔爾睡著了。簡將她放回盒子做的“搖籃”裏,接著道:“看來我應該說……是我冤枉了你。”

埃利斯笑了:“謝天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