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盲叟托孤(第2/6頁)

當那一百板子打畢,二犯渾身是血,皆沒了人樣。

府尹一揮手,示意先將二犯暫且收監,等緝到主犯賴青,再一並發落。

衙役們答應一聲,胡屠戶和牛二被拖死狗一般地拖下堂去。

懲治了牛、胡二人,府尹便與堂上一幹人等商量起捉拿賴青事宜。那賴青狡詐詭譎、居無定所,想來也不好尋擒。可好在馮慎與查仵作見過此人,記得他的相貌,所以府尹另遣畫手,按馮查所述繪了圖像。待圖像繪成,府尹又簽下海捕文書,蓋上順天府的銀印,派魯班頭帶著手下於所轄之處廣為招貼。若發現可疑人等,便即刻拿下。

而後,令馮慎與查仵作等人在市井走訪排查,特別是要留心那些混跡在天橋附近的“金評彩掛”。

聽得府尹說出“金評彩掛”四字,馮慎暗蹙了眉頭:“大人,以卑職淺見,那賴青雖以耍猴賣藝,可不似那些憑正經手藝吃飯的江湖人。若要硬講,倒像是詐門中的‘蜂馬燕雀’!”

府尹沉吟半晌,才道:“倘使如你所言,確有些棘手了……那詐門之中,多是些苟且宵小之輩,他們形跡隱蔽,犯案手段多樣。對那號人,平日裏官府沒少察訪,無奈他們藏得太深,往往無功而返……”

“大人先莫煩惱,”馮慎又道,“卑職僅是猜測,並不能論定。況且,那‘蜂馬燕雀’只為騙人圖財,未曾聽得他們有害命傳聞。卑職以為,那賴青心狠手毒,定是個殘暴的慣犯。還有,單憑他一己之力,也不可能完成‘造畜’的邪術,那賴青身後,應該會有同犯。這夥惡徒既花下了這番心思,恐怕等風頭一過,也必會再出來害人。等到了那時候,難免會露出些蛛絲馬跡。所以,只要嚴守住賴青這條線索,終有一天,會把他背後的勢力全部揪出。”

“但願如此吧……唉……”府尹長息一聲,道,“想這天理昭昭,自存公道。願上蒼庇佑,能早日將那夥暴徒繩之以法!”

言訖,府尹悶然退堂。其余一眾人等,便遵著府尹號令四下忙活開來。

表到這裏,得插上幾句:前文書中所提及的“金評彩掛”,原是那天橋賣藝人的統概。若要細分,還有那皮、團、調、柳。合在一處,便是那“八大江湖”。這金門,說白了就是金點之學,無非是些點卦相面、稱骨觀星的手段;評門,多指評書、快板、大鼓和彈詞;彩門中,所含有變戲法、演雜技等諸般本事;掛門裏,便為舞槍弄棒、馴獸拳腳。至於那賣大力丸兒、售狗皮膏藥的,是皮門;紮花結彩、鼓吹響器的,屬調門;打牛胯骨,說著數來寶、蓮花落的,為團門;而那些草台班子、野戲園子,便一並劃入了柳門。

這“八大江湖”涵蓋了民間大半耍把式的手段,形形色色、五花八門。賴青充作是耍猴人,那便是充混在了“掛”門裏頭。

可要說到這詐術,又不得不提那“蜂馬燕雀”。這“蜂”,當群蜂蜇人講,意思就是一票人合起夥來下個套,專等那沒眼的往裏鉆;“馬”,指的是單槍匹馬地作案行騙;“燕”呢,講的是以女色惑人,然後取利,像那般“仙人跳”“紮火囤”,皆屬這個範疇。《詩經》裏有“燕婉之求”的說法,正指那男女情事,故這等詐術,定名為燕;這最後的“雀”,實則為缺,說的是數人合夥,上下打點私買官缺。等到了任上,再設下苛捐雜稅、魚肉治下,以撈取不義之財。這四種詐術,也有喚作“風麻顏缺”的,但不論字做何改,皆是行騙謀利之舉。

閑話休提,書歸正傳。卻說馮慎與查仵作出了衙門口,就開始商量起尋拿賴青事宜。

可眼下這會兒,日頭也差不多落到西山後了,天橋那邊江湖人,估計也早已收攤歇腳。於是,馮慎與查仵作約定:待到明日清晨,再一同跑街串巷、探風尋訪。

辭別了查仵作,馮慎便轉往家走。一面走,馮慎一面唏噓不已,沒料到這差事還沒正式當,就出了這麽大一樁案子。看來,擔上這順天府的經歷並不輕松。

走著走著,馮慎到了自家住著的那條胡同。一進胡同口,便遠遠地看見一個女子正要推門而入。

馮慎瞧得真切,忙高喊一聲:“雙杏!”

聽得有人喚,那女子猛地打個激靈,身子一轉,慢慢地回過頭來。那女子一身素扮,確是那馮府的丫鬟雙杏。

一見是馮慎,雙杏忙道個萬福:“給公子爺請安……”

“雙杏啊,”馮慎笑道,“我可是聽夏竹說你病了,怎麽,這麽快就好了?”

“啊……”雙杏秀眉一蹙,面上稍帶慌張,“公子爺休聽那丫頭胡說……婢子……婢子只是染了些風寒,早上頭疼貪睡了些……並沒有什麽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