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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朗貝洛給我們一人又倒了一杯威士忌。“達菲開著車飛奔回旅館,立刻往我家裏打了個電話。那是在淩晨三點。‘是你的那個人。’他對我說。‘哪個人?’我問。‘就是你給我寄來的那張漂亮照片上的人,差不多一年以前寄到香港來的。他在一家叫歡樂海洋的妓院裏當招待。’你知道老達菲說話的樣子。口無遮攔。第二天我派亨利過去了。這個該死的笨蛋把事情搞砸了。這件事我估計你也聽說了吧?真倒黴。”

“達菲和漢森說話了嗎?有沒有問過他是誰?說過什麽嗎?”

“一句鳥話都沒說。連正眼都沒看他。達菲可是個老演員,頂尖的。他一貫是這樣。”

“亨利在哪兒?”

“在樓下的大堂裏坐著。”

“叫他上來。”

亨利是個中國人,是解放前山西省一個國民黨軍閥的兒子,也是我們常駐的首席間諜。不過我懷疑,他很早以前就在泰國警方那兒給自己又弄了一套保險,幹著一仆二主的事,小日子過得很平靜。

他身材矮胖,為人熱切得過了頭,渾身上下亮閃閃的,笑得也太多。他脖子上掛著一根金鏈子,手上總拿著一個漂亮的皮面筆記本,裏面還插著一支金筆。他的掩護身份是翻譯。我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翻譯會拿著古馳筆記本到處炫耀,不過亨利這家夥有點與眾不同。

“跟馬克說說,上星期四晚上你在歡樂海洋都幹了些什麽蠢事。”朗貝洛氣勢洶洶地命令他。

“沒問題,邁克。”

“是馬克。”我說。

“沒問題,馬克。”

“給他的命令是過去看一眼。只要這麽做就行了,”亨利還沒來得及張口,朗貝洛就插了一句,“看一看,探探風聲,然後趕緊出來,給我打電話。對不對,亨利?他要去看看故事是不是真的,探探風聲,看看能不能找到漢森,但別去接近他,然後再向我匯報。是一次謹慎的、不需要接觸的偵察行動。探探風聲,匯報一下。好了,現在告訴馬克你都幹了些什麽。”

亨利說,他先是在吧台喝了一杯,接著看了場表演。然後他讓人去找媽媽桑,媽媽桑連忙跑了過來,還以為他有什麽特別要求。那位媽媽桑是個中國人,和亨利的父親來自同一個省,於是兩個人立刻就拉近了關系。

亨利給媽媽桑看了自己的翻譯證,說他正在寫一篇關於她這家店的文章——精美的食物,浪漫的姑娘們,非常注意個人隱私和衛生,尤其是衛生。他說他拿著一家德國旅遊雜志的傭金,那家雜志向來只推薦最好的場所。

媽媽桑上了鉤,主動要帶他在餐館裏參觀參觀。她帶著亨利看了隱秘的餐廳、廚房、包廂,還有衛生間。媽媽桑把亨利介紹給那些姑娘們——還提出餐廳要免費招待他一回,不過他婉言謝絕了——還有總廚、看門人和保鏢等等。不過,媽媽桑一直沒介紹他認識那個大塊頭的西方人,到那時候亨利已經看見他三次了:一次是他端著一托盤的玻璃杯從餐廳去廚房;一次是推著一車酒瓶穿過走廊;還有一次則是從一扇敞開的鐵門裏出來,那扇門看來是通往酒水倉庫的。

“哎,那個幫你送酒瓶子的歐洲人是誰啊?”亨利笑嘻嘻地沖著媽媽桑說,“他不會是付不起賬單吧,只好留下來給你幹活?”

媽媽桑也笑了起來。一說起歐洲人,或者是西方人,所有的亞洲人都會自然而然地覺得應該團結起來一致對外。“那個歐洲人跟我們的一個柬埔寨姑娘住在一起。”她鄙夷地回答說,因為在泰國的生態學之中,柬埔寨人的地位比歐洲人和越南人還要低,“他在我們店裏遇到了那姑娘,愛上了她,想給她贖身,把她變成淑女。可是她不肯離開我們。於是他每天送那姑娘來上班,自己就留在這兒,一直到她能獲得自由回家。”

“他是哪一路歐洲人?德國人?英國人?還是荷蘭人?”

媽媽桑聳了聳肩膀。這又有什麽區別呢?亨利想著法子繼續追問她。可是這個歐洲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啊?每天送自己的女人到妓院來上班,她跟別的男人廝混的時候他還得到處送酒水,下班後再把她帶回家,睡到自己的床上?那姑娘肯定很不一般!

“她是十九號,”媽媽桑說著又聳了聳肩,“她在店裏的名字叫阿曼達。你想要她嗎?”

不過,想出假扮記者這條妙計的亨利正在興頭上,不肯輕易轉移話題。“那個歐洲人,他叫什麽啊?他有沒有什麽故事?”他說話時的興致更高了。

“他叫漢辛。他跟我們說泰語,跟那姑娘說高棉語。不過你可千萬別把他寫到雜志裏,他是個非法移民。”

“我可以給他改頭換面啊。文章裏許多地方都得改頭換面。那個姑娘是不是也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