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招供

“好吧,卡爾頓。”他臉色蒼白,表情嚴峻。他仰著頭,臉向一邊微微歪斜著,像是在傾聽遠方傳來的聲音。他紋絲不動,這並不是因為他屈服了,而是由於他極力克制著自己。他的整個身軀仿佛被鋼鐵般的意志所控制著。

“好了,卡爾頓,讓她走吧。”

麗茲看著他,她的臉滿是淚痕而變得難看,黑色的眼睛裏飽含著淚水。

“不,阿歷克……不要。”她說。房間裏仿佛再沒有別的人,只有利瑪斯挺直身體像個軍人似的站著。

“別告訴他們,”她提高嗓音說,“什麽都不要告訴他們。你不要管我……我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阿歷克,我真的無所謂了。”

“閉嘴,麗茲。”利瑪斯笨拙地說,“已經來不及了。”說著他轉向主席台。

“她什麽都不知道,一點都不知情。放她走,送她回家。我就告訴你們一切。”

主持人快速地看了看她邊上的兩個人,考慮了一下才說:

“她現在可以離開法庭,但在這裏的事情結束之前,我們不能送她回家。我們要再看看怎麽安排。”

“她根本就不知情,我告訴你們。”利瑪斯大聲說,“卡爾頓說對了,你們不明白嗎?這是我們的一次行動,有計劃的行動。這種事情怎麽會讓她知道!她只是一家破圖書館裏受氣的小姑娘—她對你們一點用都沒有!”

“她是證人,”主持人不客氣地回答說,“費德勒可能也要問她問題。”這次不稱費德勒為同志了。

費德勒聽到有人提他的名字,仿佛如夢初醒。麗茲也第一次認真地看了看他。費德勒用他那深邃的棕色眼睛也看了她一會兒,接著露出淺淺的微笑,像是認出了她的種族。他個頭不高,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但不緊張,這是麗茲對他的印象。

“她確實什麽都不知道。”費德勒說,“利瑪斯說得對,讓她走吧。”他說話的聲音很疲倦。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主持人問,“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嗎?你真沒有問題問她了?”

“她能說的都已經說了。”費德勒低頭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雙手,好像研究雙手比關注法庭進程更重要似的。“事情基本清楚了。”他點點頭,“放她走。她不能告訴我們她不知道的東西。”他又帶著嘲弄的口吻說:“我沒有問題問這名證人。”

一名衛兵打開了門,向外面叫了一聲。法庭裏很靜,大家聽到一個女人的應答聲傳來,接著是那人走近的腳步聲。費德勒突然站起身來,挽著麗茲的手臂,領著她走到門口。她到門口時,回頭朝利瑪斯那邊看去。利瑪斯像個怕見血的人似的,躲避了她的目光。

“回英國去吧。”費德勒對她說,“你回英國去吧。”麗茲突然忍不住哭了起來。女衛兵摟著她的肩膀,不是安慰而是怕她站不穩,把她領出了房間。衛兵關上了門。她的哭聲逐漸消失在門外。

“我沒什麽多說的。”利瑪斯開始說,“卡爾頓說得沒錯。這是一個圈套。我們失去了卡爾·雷邁克,也就失去了東德地區唯一管用的情報員。在那之前,我們已經遭受了太多的損失。我們不能理解—蒙特為什麽能有那種先知先覺的本事。於是我回到倫敦去見頭兒,還見了彼得·吉勒姆和喬治·史邁利。喬治其實已經退休了,在研究什麽學問,研究哲學之類的問題吧。

“總之,他們一起策劃了這次行動。就是派一個人去陷害他,這是頭兒的原話。讓對方自相殘殺。為此我們設計了一套計劃,史邁利稱之為‘推理’。假使蒙特是我們的間諜,我們會怎樣給他送錢呢,文件會是怎麽樣的呢,把那些細節都考慮到了。彼得想起一兩年前曾經有個阿拉伯人要把你們‘部門’的組織機構圖賣給我們,那件事情也是他經手的,在那次交易中,我們把事情搞壞了。於是彼得就想將錯就錯,就裝著我們是因為已經掌握了那些情報所以才拒絕那次交易的。這是個高明的計策。

“其他的情況你們都能想象出來了。我假裝酗酒、出經濟方面的問題,散布挪用公款的謠言等等。那都是些有計劃的安排,我們讓會計科一個女人還有其他幾個人幫著散布那些謠言。他們把事情弄得像真的一樣。”接著他有些自豪地說:“後來我選了一個星期六的早上,那時候人最多,演了那場打人的戲。使得當地的報紙—包括《工人報》—都報道了,以便引起你們的注意。事情就這樣繼續了下去。”他又輕蔑地說了一句,“這一切都是你們自掘墳墓。”

“掘你的墳墓。”蒙特平靜地說。他慘白的雙眼若有所思地盯著利瑪斯,接著說道:“也許還有費德勒同志的墳墓。”

“你根本不應該怪費德勒。”利瑪斯冷冷地說,“他正好被我們利用,你們‘部門’裏也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想讓你完蛋,蒙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