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黃金線(第2/8頁)

此時出現了突兀的停頓。馬鐵婁臉色泛紅。

“你這小子很聰明,默非,”馬鐵婁以警告的語氣說,“不過你應該提早跟我報告才對。”

“是的,長官。再假設搭載納爾森·柯的帆船意圖在五月四日晚間進入香港水域,月亮會只剩四分之一,長官。如果我們依循先例——”

“依循先例沒錯,”史邁利語氣堅定,“逃脫路線應該跟德雷克在一九五一年的路線完全一致。”

這次又沒有人質疑他,吉勒姆注意到。為何不質疑?令人百思不解。

“——然後這艘帆船應該在明天兩洞洞洞抵達最南端的外島蒲苔島,與船隊在珠江會合,及時抵達廣州港,時間是在隔天的洞幺三洞和幺兩洞洞之間,五月五日,長官。”

默非以平板語調介紹時,吉勒姆偷偷望向史邁利,像往常那樣想著,他現在對史邁利的了解,不比在歐洲冷戰的黑暗期與他初見時多到哪裏。他三更半夜溜到哪裏?是去遐想安恩嗎?還是想著卡拉?他跟誰在一起,怎麽會到淩晨四點才回旅館?別跟我講喬治正在享受第二春,他心想。昨晚十一點,倫敦那邊傳來叫囂聲,因此吉勒姆來這裏接電話。倫敦說,威斯特貝下落不明。他們恐怕柯派人謀殺了他,或是更慘,遭到綁架淩遲,此次行動恐將被迫終止。吉勒姆認為比較可能的情況是,傑裏在回倫敦途中碰上兩三個空中小姐,躲了起來,然而倫敦表示事態緊急,他別無選擇,只好去叫醒史邁利,向他報告。他撥了電話到史邁利的房間,沒人接聽,因此穿上衣服,敲他房門,最後逼不得已只好撬開門鎖,因為這時輪到吉勒姆恐慌起來:他認為史邁利可能病倒了。

但是史邁利的房間空無一人,床鋪沒人睡。吉勒姆檢查史邁利的私人物品時,發現這位老牌外勤人竟大費周章在襯衫繡上假名條,暗暗稱奇。然而他只發現這麽多。所以他坐在史邁利的椅子上,打起盹來,一直到四點才醒過來,因為他聽見一小陣騷動聲,張開眼睛,看見史邁利彎腰望著他,距離約六英寸。進房間怎麽有辦法如此輕聲,只有老天爺知道。

“果頓?”他輕輕問,“有何貴幹?”——因為他們處於情報行動狀況,當然,日常生活中必須假設房間已遭竊聽。基於相同原因,吉勒姆並未開口,只是遞過裝有康妮傳來信息的信封。史邁利看了再看,然後燒毀。他對這項消息認真看待的態度,讓吉勒姆嘆為觀止。即使是淩晨時分,他也堅持立刻前往領事館處理,因此吉勒姆幫他提了公文包,陪他前往。

“今晚收獲可好?”他隨口問。兩人正一步步往上坡走。

“我?噢,是有一點,謝謝,有一點。”史邁利回答,四兩撥千斤。吉勒姆或其他人問到他夜間散步時,只能套出這麽多風聲。如今,喬治在絲毫不說明消息來源的情況下,提供實實在在的情報,不容任何人質疑。

“啊喬治,這東西,我們信得過吧?”馬鐵婁困惑之余問道。這是頭一遭。

“什麽?對,對,的確信得過。”

“那就好。調查得很棒,喬治。佩服佩服。”馬鐵婁真心地說。說這句話前,他又沉默了一陣,表情疑惑。自此以後,他們是有情報必信,別無選擇。因為沒有人,甚至連馬鐵婁也包括在內,膽敢挑戰他的權威。

“捕魚捕了幾天,默非?”馬鐵婁問。

“船隊捕魚七天,可望滿載漁獲抵達廣州,長官。”

“聽到了嗎,喬治?”

“有,聽到了,我沒什麽好補充的,謝謝你。”

馬鐵婁問,船隊若要準時在明晚與納爾森的帆船會合,必須幾點離開捕魚區。

“據我估計,明天上午十一點。”史邁利看著筆記,頭也不擡。

“我同意。”默非說。

“這艘單飛的帆船啊,默非……”馬鐵婁說,一面又對史邁利投以畢恭畢敬的眼光。

“怎樣,長官?”默非說。

“能這麽簡單就脫隊嗎?進入香港水域時,用的是什麽借口,默非?”

“這種情況很常見,長官。中國大陸的帆船隊實行集體捕撈作業,長官。結果是,晚上脫隊的單飛帆船不開燈進港,把魚賣給外島人賺現金。”

“分明是加夜班嘛!”馬鐵婁驚嘆,對自己一語雙關的機智沾沾自喜。

史邁利已轉身面對另一面墻上的蒲苔島地圖,歪著頭以加強老花眼鏡的效果。

“這種帆船多大?”馬鐵婁問。

“二十八人,延繩釣船,長官,專釣鯊魚、金線魚和康吉鰻。”

“德雷克以前也開這種船嗎?”

“對,”史邁利說,仍盯著地圖,“沒錯。”

“那艘船能開得那麽靠近嗎?要是天氣允許的話。”

回答的人又是史邁利。一直到這天,吉勒姆一輩子從未聽過他如此大談船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