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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之後,他就等著。他那腫脹的臉孔恢復了原有的深沉,是歷經許多滄桑的深沉。

“但是我相信歌德,”他繼續以一種驚愕的聲音說道,“在記錄上,從歌德走出他的象牙塔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收買他。零零星星地買,歌德若是肯被我收買,他就是一個很有用的情報來源。你知道,這件事情對我來說有什麽意義嗎?我告訴你,它告訴我我必須相信布朗先生,並且布朗先生必須對我非常的坦白,否則我就死定了。”他把他的五個指頭蓋在他的左胸膛上,繼續說,“我相信布朗先生,我相信歌德,我相信那一份資料。不過,我現在還是怕得尿都流不出來。”

我在想,有些人改變想法了,有些人已經改變心意了。但是,還是得羅素·薛裏頓來宣布他已光明在望。奈德瞪著他,一臉難以置信。克萊福則欣賞墻上的球杆盒,但是薛裏頓還是不停地撅著嘴,抱怨他的運氣不好。他那些手下,一個用手支著下顎,眼睛緊盯著他那雙哈佛鞋子的鞋尖。另一位則透過窗戶眺望著大海,好像事實的真相就在那兒一樣。

但是,就是沒有人看巴雷,似乎沒人有這個膽子。他靜靜地坐著,看起來很年輕。我們已經把來此會遭遇到的事情對他透露了一些,但沒有告訴他會發生這種事。不過,起碼我們告訴過他,藍鳥的那些資料不但已經使得美國軍事工業鷹派人士如骨鯁在喉,而且還讓華府一些極其卑劣的遊說組織發出憤怒的叫囂。

老帕爾弗萊第一次開口說話了。我開口講的時候,心裏有一種感覺,覺得現在是一出荒唐的戲劇表演,而我是在演戲。那種感覺就好像真實的人生已經從我們的腳底下溜走了似的。

“海格帝先生是在問你,”我說,“你願不願意無條件地接受美國人的詢問,好讓他們一次就把這個情報來源弄個清楚?你可以說不願意。那是你的權利。我說得對不對,克萊福?”

克萊福雖然不喜歡我對他來這一招,但不情願歸不情願,他還是不得不同意了我的說法。然後,他就又回去瞪視他的地平線了。

椅子上坐著的每一張臉孔此刻都一起瞪向巴雷,好像是眾花朝陽一般。

“你怎麽說?”我問他。

他停頓了一下,說不出話來。他伸展一下身子,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看起來頗有點為難。他聳了聳肩,朝奈德看了看,但是奈德並沒有在看他。他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我,一副呆呆的樣子。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是不是在想,如果他說不,他就會永遠見不著歌德,永遠也見不著卡佳了?他的心裏有沒有想得這麽遠?直到今天我還不知道。他笑了,笑中很明顯地帶著靦腆。

“你想呢,哈瑞?說來讓我聽聽。我想聽一聽我的代言人怎麽說。”

“這種問題還是讓客戶自己說比較好。”我一口就回絕了他,並且對他笑了笑。

“如果不試試,我們怎麽都不可能知道結果的,不是嗎?”

“我想是的。”我說。

於是,就跟以前他經常做的一樣,他爽快地說聲:“好吧!”

“耶魯就是有這些秘密的社團,哈瑞,”鮑勃向我解釋道,“到處都是。就算你聽過‘葉槳與骨’、‘卷軸與鑰匙’這些社團,你所聽到的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而這些社團強調的就是團隊精神。現在的哈佛呢?哈佛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一個方向。他們把錢都花在培植個人的才華上面。所以,當我們這個情報局在招募人才的時候,若招募的對象是要具有團隊精神的基層人員,他們就到耶魯去找;而若招募的對象是做領袖的人才呢,就到哈佛去找。我這麽說,並不是說所有的哈佛人都不聽指揮,或是所有耶魯人都只會盲目服從。但是,就一般的傳統來講,的確是如此的。你是耶魯畢業的嗎?昆恩先生?”

“不是,是西點。”昆恩說。

到了傍晚,第一個代表團才剛剛抵達。我們坐在同一個房間裏,同樣的紅色地板,同樣的撞球燈,陪伴著我們等待巴雷。昆恩坐在頂端,托德和拉瑞坐在他的兩側。托德和拉瑞是昆恩的手下。他們都修飾得白白凈凈,並且,就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講,他們看起來也未免太過年輕了一點。

“昆恩是從那兒遠道而來的,”薛裏頓已經告訴過我了,“昆恩和國防部,和情報單位,甚至和上帝都有來往。”

“但是究竟是誰雇用他的?”奈德曾經問過。

薛裏頓碰到了這個問題,似乎真的沒轍了。他笑了笑,像是原諒一位外國人的無心之言。

“呃,我想,我們都是他的雇主吧!”他說。

昆恩有八尺一寸高,寬肩,大耳。他穿的西裝好像是他的護身盔甲。那上面沒有獎章,沒有職稱的標記。他的職稱印在他尖挺的下顎和幽黑空洞的眼神中。在老百姓面前,他的笑意中帶著憤怒的自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