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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你請我,我也不方便。”她蹙著眉頭答道。

水壺開始發出滾熱的吱吱聲了,而那些戀戰不休的女侍們居然連看也不看一眼。

“在電話裏辦事,總是這麽困難,你不覺得嗎?”巴雷說著,“就好像是讓自己對著一堆塑料花講話,我是說,不是對著真人的面孔講話。我個人很討厭這種怪裏怪氣的東西。你呢?”

“討厭什麽?對不起,我沒有聽懂。”

“電話!隔著一段距離和人說話。”水壺開始冒水噴在瓦斯爐上了。“你沒法看到別人的時候,根本就沒法想像他們會是什麽樣兒。”

馬上切入主題!他告訴他自己,就是現在。

“前幾天我才跟我在出版界的一位朋友談起同樣的事情。”他以同樣的愉悅語氣,同樣的音量,繼續說了下去,“我們在討論一個人送給我們看的書時說的。我已經拿給他看過,是在完全秘密的情況下做的。而他則對這本小說著迷得要命。他說這是他多年以來看過的最棒的小說。他甚至說這是一顆炸彈。”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對著他直視。“但是,多麽奇怪!連一張作者的照片都沒有。”他裝腔作勢地繼續說道,“我甚至連那位作者姓啥名誰都不知道,更不用說他是從何處得到資料,學到技藝等等的了。你懂我的意思嗎?就像我聽到一首曲子,但無法確定它是勃拉姆斯的作品,還是科爾·波特的作品一樣。”

她蹙著眉,把雙唇抿進去,似乎是要把它們弄濕潤一點。“我認為不應該侵占一位藝術家個人的隱私。有些作家只願意以不具名的身份寫作。天才就是天才。天才是不需要任何解釋的。”

“嗯!我所講的,也並不是什麽解釋不解釋的問題,而是真實性的問題。”巴雷解釋道。沿著她面頰骨的地方有一些汗毛,但卻不像她的黑發,而是金色的。“我的意思是說,你是知道出版業的。舉例來說,如果有個人寫了一部有關緬甸北部山區民族的小說,那麽,讀者就絕對有權利問,他是否到過明斯克以南的地方。特別是把這部小說當做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小說時。根據我的這一位密友告訴我的,這部小說是一部足以震撼世界的作品。我想,在這麽一件非比尋常的事件上,你絕對有權利要求作者站出來,證實他的資格吧!”

那位年長的女人比別的女人都要勇敢,她把滾燙的水注入那個茶壺。第二個女人打開現鈔櫃,第三個女人正抓把茶葉盛到手提吊秤上。巴雷把手伸進褲袋,拿了一張三個盧布的鈔票出來,那位站在收銀台的女人看到之後發出了失望的嘀咕聲。

“我想她是要零錢吧?”巴雷呆呆地說,“我們不也都缺零錢嗎?”

正說著,他看到卡佳把三十個小銅板放到了櫃台上,笑了笑。她笑的時候,嘴角有兩個小小的酒窩。他拿著書和袋子,她拿著那一盤碟子和杯子跟在他後面。但是就在他們到達桌邊的時候,她向他說了一段具有挑戰性的話。

“如果一位作家有必要證實自己所言屬實,那麽為他出版書的出版商豈不更應如此嗎?”她說。

“哦,我是贊成各方面都要誠實。底牌在桌上亮得越多,大家都會越好過。”

“據所得到的消息,那位作者是從一位俄國詩人處得到靈感的。”

“佩切林,”巴雷答道,“我查過他的資料,他在一八〇七年出生於基輔的戴莫卡。”

她的嘴唇就著杯子的邊緣,眼瞼垂了下來。雖然巴雷的心裏還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事情,但此時也情不自禁地注意到從她頭發中露出的右耳。傍晚的光線從窗外照了進來,她的耳朵在光線的照射之下,成了半透明的。

“那位作家從一位英國人那兒得到了一些有關世界和平的靈感。”她以一種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態度說。

“你想他會想再見那位英國人一面嗎?”

“我可以問問他,但我現在還不知道。”

“那麽,我可以告訴你,那位英國人想再跟他見一面。”巴雷說道,“他們之間有太多可談的事了。你住在哪裏?”

“跟我的孩子住在一起。”

“你的孩子住在哪裏?”

對方停頓了一下。巴雷這回心裏又升起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因為他想自己可能已在不知不覺中問了不該問的話。

“我們住的地方距離機場地鐵站很近。那兒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機場了,取而代之的是公寓。巴雷先生,你預備在莫斯科待多久?”

“一個星期。能否給我你所住的公寓地址?”

“不方便給。你在莫斯科的時候,都會待在這間敖得薩旅館嗎?”

“除非他們把我趕出去。你的先生在哪兒高就?”

“那不重要。”

“他是不是幹出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