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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雷的臉上顯露出一副難以形容的愚蠢表情,某些英國人碰到美女時經常就是這副德性,因此卡佳也不由自主地想著,想著她在和他通電話時所產生的那種直覺也許是對的:面前的這個人是一個高傲自大的人。

就在這時候,他們已經接近到可以感覺得出彼此體溫的距離,巴雷甚至還聞得到卡佳的化妝品香味。四周的人仍然以各種語言彼此交談著。

“我想,你一定是巴雷先生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說著,並且一只手擱在他的前臂上。她這麽做,是因為她想用觸覺來證實面前的這個人是不是真的。

“是的,我的確是。哈啰!那你也一定是卡佳·奧拉娃了,也就是尼基的朋友。你好嗎?”

照片雖然不會說謊,但也不會說出真話。巴雷望著她的胸部隨著呼吸起伏,這麽想著。照片不會顯示一個女孩子臉上的紅暈,好像她剛剛才目睹了一場奇跡,而你是第一個聽她講這奇跡的人。

大廳中川流不息的人潮重新讓他恢復了該有的知覺。任何人,不管是為了什麽目的會面,都不可能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之下長久寒暄的。

“這樣好了。”他說著,好像突然之間想起了一個很不錯的主意。“我請你吃點面包好不好?尼基要我一定得好好地請一請你。你們在那次展覽會上相見,他告訴了我。他這個人真是個大好人,有天使一樣的心腸。”他一面說著,一面引她走向樓梯邊,那兒的一處牌子上寫著:“自助餐”。“他是個有趣的家夥,有時也是挺叫人煩的,當然,誰不是呢?”

“噢,藍道先生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人。”她說話的樣子,可以看出她是把巴雷當做一個未驗明正身的聽眾,但她的語氣又十分動聽。

“而且很可靠。”巴雷同意她的說法,又加了一句。當他們爬上一樓之後,巴雷覺得有點氣喘籲籲了。“如果你要求尼基做一件事,他會做,但他會用自己的方法做,而且從不把他的想法泄露給別人知道。我一直認為這是一種好朋友的表征,你認為呢?”

“依我的看法,一個人若是不謹慎,是不可能交到朋友的。”她的回答好像是照著一本婚姻手冊上所講的,“真正的友誼必須建立在互信的基礎上。”

而巴雷呢?聽到這麽意義深遠的話,他不可能沒察覺出她的論調和歌德的論調之間,有著相當程度的相同點。

在一個靠帷幕的地方,有個三十尺長的櫃台,是專門用來放食物的。此時,上面除了一盤餅幹以外,什麽也沒有。櫃台後面,三個穿著白色制服的大塊頭女人分別戴著透明塑料做的盔帽,一邊守著一個炭爐上的茶壺,一邊彼此辯論著。

“尼基對書也是挺有自己一套看法的。”巴雷說著,兩人在繩子所形成的障礙前面找到了座位坐下。“‘愚蠢的知識分子’,如法國人說的。請來壺茶,女士們!”

那三個女人仍在彼此爭辯著。卡佳看著她們,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突然,出乎巴雷意料,她抽出了她的紅色通行證,拿在手上揮了一揮,一個字也沒講,那三個人中的一個就趕緊丟下其他兩人,去架子上拿了兩個杯子,並且把它們重重地往兩個碟子上一摔,好像她是把上了火藥的老來福槍一樣。她裝滿一壺開水之後,仍然怒氣沖沖地把一個瓦斯爐給點燃了,再把那個水壺往爐子上一放,怒氣依舊地走回到她的同志身邊去。

“要吃餅幹嗎?”巴雷問道,“要點鵝肝醬嗎?”

“謝謝,我剛才在招待會上已經吃過蛋糕了。”

“哦,那個蛋糕很好吃嗎?”

“不怎麽好吃。”

“那麽,那些匈牙利人呢?都很好嗎?”

“他們說的談的沒有什麽重要之處,我可以說他們都很陳腐。我們蘇聯這邊不該邀請這些人來的。對付外國來的人,即使是社會主義國家來的人,我們總是有點兒放不開。”

兩人一時之間都有點兒詞窮了。巴雷記起一個他在大學裏認識的女孩。她是將軍的女兒,皮膚像玫瑰花瓣一樣。她活著似乎就只為保護動物的權利,直到有一天,她突然跟當地的一個男人結了婚。卡佳臉色陰沉地望著房間的那一端,那兒有十幾張桌子很整齊地排成幾列。維克婁就在其中的一張桌子旁與一個像他一般年紀的人講著笑話。另一張桌子上,年紀較長、穿著馬靴的一位先生正跟一個穿著牛仔褲的女子喝著檸檬水。他手臂張開,好像是向人訴說他丟光了財產一樣。

“我怎麽沒想到為什麽沒在電話裏請你吃晚餐。”巴雷說著,兩眼再一次與她的目光相對而視。他也再一次地覺得自己好像要陷入她的眼睛裏。“我想,也許每個人都不願意一下子就進展得太快。不是人人都能放得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