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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司機要知道當他遇到女王的時候,會發生些什麽事情。”維克婁很熱心地從他的椅子上向後喊著,“她會不會收賄賂?住在一個由兩個兇蠻的女人管轄的國家裏有何感想?”

“告訴他的確是很難受,但是我們都經受得起的。”巴雷打了一個哈欠,說道。

巴雷從口袋裏掏出小酒瓶喝了一口,然後就靠在椅背上睡了。當他清醒時,發現自己已經尾隨維克婁走過一個拘留所的通道。除了那些被監禁的人的哭喊聲以外,他所聽到的,也只有茶壺煮開的鳴笛聲,還有撥算盤的聲響在陰郁的黑暗中所激蕩起的回音。過了一刻,維克婁和巴雷就站在一家英國鐵路公司的辦公室裏。那些辦公室是一九三五年建的,爬滿蒼蠅的燈泡和廢舊風扇在鑄鐵做的屋椽上搖擺著。包著頭巾的大個子女人坐在像爐子大小的西裏爾語打字機面前打著字。布滿灰塵的架子上塞滿了賬簿。擺滿了淺黃色卷宗的鞋盒從地板一直堆到窗台。

“巴雷!老天啊!歡迎大駕光臨!他們告訴我你終於得到了一筆錢。是誰給你的?”一位穿著卡斯特羅戰士裝的中年人越過了重重障礙來到了他們面前,“我們直接做交易好嗎?管他那些勞什子全蘇版權協會的人幹嗎?”

“尤裏,見到你真好!來見一見維克婁,他是我們的編輯,會講俄語。”

“你是間諜?”

“只在我空閑時間是,先生。”

“老天!好家夥!看到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弟弟。”

他們是在麥迪遜街。屋子裏有活動百葉窗、墻上的統計圖表、扶手椅。尤裏很胖,很熱心,是個猶太人。巴雷帶了一瓶黑標威士忌給他,也帶了緊身衣給他美麗的新婚夫人。打開威士忌瓶蓋,尤裏堅持要把酒倒在茶杯裏喝。他們開始談蘇聯的種種,他們談及布爾加科夫、普拉東諾夫、阿赫瑪托娃。索爾仁尼琴會不會被批準?布羅德斯基呢?他們又談英國下層社會的一群作家,談他們如何利用門道邀得官方的寵幸,因此得以在蘇聯享有大名。他們所談的,有的巴雷尚未聽過,有的令巴雷惡心。談話間,有時驟笑,有時幹杯,有時談在英國的朋友近況,有時又談全蘇版權協會當中有誰已經作古。蘇聯現在每一刻鐘都在改變,巴雷知道嗎?他有沒有看到上星期四莫斯科報上所登載的消息,跟潘雅特的新法西斯狂熱有關?他們那種極端的民族主義,那種反猶主義以及他們除了自己以外無人不反的消息?他知道那則發生在歐貢約克有關弗洛伊德的消息嗎?編輯、設計師、翻譯人員以驚人的速度在增加。大家都醉了,即使那些反對喝酒的人也醉了。接下來,一位名叫米夏的大作家被大家推介出來,坐在大家能夠看到的地方。

“米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坐牢。”尤裏面帶歉意地說著,說完之後大家哄堂大笑,“不過,如果他幸運的話,他們遲早會送他進監牢的,如此,他的作品就可以在西方出版!”

他們又談到蘇聯小說作品中最近有哪些大作。夠得上尤裏標準的,也只有八部。“每一部保準都會是最暢銷的書,巴雷。如果你把它們給出版了,你就可以為我在瑞士銀行開一個戶頭了。”他找了一個塑料袋,把那八本不能出版的手稿復寫本給裝了起來,交給維克婁保管。在這裏,像復印機和電子打字機之類的東西還是當局管制的違禁品。

他們又談到戲劇和阿富汗。“我們很快就會在倫敦碰頭!”尤裏大聲說道,像是一個把所有賭注都瘋狂賭光了的賭徒。“我把我的兒子送去給你,你也把你的兒子送來給我好嗎?你聽我說,如果我們用這種方式交換人質,大家就不會彼此轟炸了。”

巴雷開講的時候,大家都安靜了下來,連米夏這位大作家也保持沉默。維克婁為他做翻譯,但尤裏和其他三位反對維克婁的翻譯,而米夏則反對他們所提的反對。於是乎,氣氛就開始變得凝重了。

有人想知道為什麽英國一直到現在還是由法西斯式保守黨所統治,為什麽無產階級不把這些個渾球給踢出去。巴雷引一句別人的話告訴大家說:民主制度除了對別人好以外,其實是世界上最壞的制度。沒有人笑,也許他們早已聽過這類的論調了。既然大家的笑聲已竭,倒不如乘著酒興還在,就此打住此一話題。有人面色凝重地問道:英國人自己都還在奴役愛爾蘭和蘇格蘭的人民,又怎能向世人宣揚人權?有一位年約九十,身著舞會裝束的老者問道:你們為什麽要支持南非那可惡的政府?巴雷說:我不支持,我真的不支持。

“你聽我說。”尤裏站在門邊說道,“你離那個狗娘養的薩巴提尼遠一點好嗎?我不是說他是克格勃的人,我說的是他需要一些去他媽的好朋友來幫他重新回到這個圈子裏來。而你是個好人,你懂我的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