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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簽這份文件,還是不簽?”克萊福說道。

“如果我不簽,你要怎樣?”巴雷反問道。

“我不會怎樣,但我現在要鄭重地當著證人的面告訴你,這個會議以及我們之間的談話內容都是機密。哈瑞是律師。”

“他說的是真的。”我說。

巴雷把那份文件推到桌子的另一邊去。“那麽,我告訴你,如果你逼我,我就把它的內容給漆到屋頂上去,讓大家都看到。”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也同樣的冷靜。

我帶著那支筆,回到了我的座位。

“在你離開以前,你把倫敦也弄得一團糟,”克萊福一邊說著,一邊把那份文件放入卷宗裏,“到處都是你欠的債,沒有人知道你身在何處。你那幾位情婦也到處在找你,她們終日惶惶,如喪考妣。你到底要毀掉你自己,還是要毀掉什麽人?”

“我繼承了一堆羅曼史小說。”巴雷說道。

“這是什麽意思?”克萊福對自己的無知毫不知羞地說,“你指的是不是一堆下流書,卻故意美其名而言之?”

“我的祖父為女傭們出版了一堆小說。那時候,大家都有女傭,我的父親管這種書叫做‘通俗小說’,而且繼承了這個傳統。”

鮑勃此時覺得有必要來安撫一下這位客人。“巴雷,羅曼史小說並沒有什麽不好呀!至少比那些狗屁不通的東西要好得多。我太太就一箱一箱地讀,對她也沒什麽害處呀!”

“如果你不喜歡你出版的書,為什麽不改行?”克萊福問道。其實,他除了公務卷宗及右翼新聞以外,平常什麽也不讀。

“我有一個董事會,”巴雷好像一個玩累了的小孩,倦容滿面地答道,“我還有基金會,有來自家族的股東,有姑媽們,他們喜歡那種老式的常銷書,也就是什麽什麽大全啦,或羅曼史小說、電視及電影小說、大英帝國鳥類大全……”他看了看鮑勃,接著說,“又如中情局內幕等書。”

“那你又為什麽不去莫斯科的有聲圖書展呢?”

“我姑媽們把它給取消了。”

“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我想我能把公司帶到有聲出版的領域。那些親戚得知了,他們認為我不行。這就是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所以,你就溜了。”克萊福說,“有人阻礙你的時候,你是不是都這樣?你最好告訴我們這封信裏談的是什麽玩意兒。”他看也不看巴雷,徑自把那封信順著桌面推給了奈德。

這不是信的原本。原本在蘭利,正在那兒接受最詳細和精密的檢查。從比對指紋到檢驗退伍軍人症病毒,沒有一樣能逃得過他們的法眼。遞給奈德的,是一份經由奈德特別指示而預備的副本,是一個上有卡佳手書“巴托洛梅·斯科特·布萊爾親啟,急件”字樣的信封,克萊德遞給奈德又遞給巴雷。沃爾特用他的手指頭抓了抓頭皮,鮑勃則神色安然,好像是捐錢給人的老好人。巴雷往我這邊看了看,好像他已經指定我做他的律師。我拿這個幹什麽?他的目光中顯示了這個疑問,我仍然不為所動。我現在不是任何人的律師,我所服務的單位是情報局。

“慢慢讀。”奈德警告他說。

“你盡管慢慢讀,巴雷。”鮑勃說。

上個星期,我們所有人幾乎都耗在這封信上了。我邊想邊觀察巴雷。他拿著它,近看、遠看、前看、後看,圓形眼鏡搭在前額,活像腦袋上長了一對凸眼睛。他們聽不進去或摒除掉的意見已經多得不計其數了。蘭利的六位專家說這封信是在火車上寫的,倫敦的三位專家則說是在床上寫的。還有人說是在急急忙忙的狀態下寫的,或是在開玩笑的時候寫的,也有可能是在談戀愛的時候或在恐懼當中寫的。有人說那是男人寫的,也有人說那是女人寫的。有人說是用左手寫的,而又有人說是用右手寫的。寫這封信的人,他的母語是西裏爾語、是拉丁語,或兩者都是,或兩者都不是。

這個鬧劇到了最後,他們居然來請教老帕爾弗萊了。“根據我國的著作權法,信歸收信人所有,但著作權歸寫信的人所有。”我已經告訴了他們。

“我不認為會有人抓你們上蘇維埃法院。”我不知道他們在聽了我的意見之後是更加擔心了呢,還是輕松了些?

“你認得這封信的筆跡嗎?”克萊福問巴雷。

巴雷終於把手指伸進信封裏,把信抽了出來,不過他的態度有些傲慢,好像料想到抽出來的會是一張罰單似的。然後,他停頓了一會兒,再把他那古怪的圓形眼鏡取下,擱在桌上。接著轉身背著大家。一讀信,他就開始緊蹙眉頭。看完了第一頁,他就把目光移到信的末尾,端詳著信後的簽名,而後才轉到第二頁,一直把整封信讀完。之後,他又再次從信的開頭“我親愛的巴雷”讀到信的末尾“愛你的K”。讀完之後,他用雙手緊緊抓著那封信,擺在膝蓋上,兩腳交疊,雙手夾緊,額頭低垂,前面的頭發像鉤子一樣吊在前額上,自顧自地在那兒默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