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2月的續約(第5/10頁)

布拉德菲爾德依然沒回答。

“你看,這是很不尋常的。明白我的意思嗎?你把他說成小角色。你形容他不配參加你家的晚宴。你忙著撇清。你把他說成人渣。你指控他是叛徒。”

特納以他淡色、獵人般的眼睛望著布拉德菲爾德;他等著他動一下或比劃一個手勢,又側著頭等待風。但什麽都沒有。“你甚至懶得去推測他為什麽這樣做。你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就像你樂於判他死刑。”

“我不認為你的工作應該由我來做,”布拉德菲爾德冷冰冰地說,“或我的工作應該由你來做。”

“卡普裏島。這個怎麽樣?他帶馬子去了卡普裏島。他趁大使館一團亂,偷走一些档案,拿去賣給捷克人,然後帶馬子去享受人生。”

“他沒有馬子。”

“愛克曼。他去找她。說不定普蘭什科跟他們一道。兩男伴一女。新郎,男儐相,新娘。”

“我告訴過你,他沒有女人。”

“哦,這麽說你跟他很熟啰?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是你知道的:他是個叛徒,而且沒有馬子。”

“他沒有女人是人盡皆知的事情。這個回答讓你滿意嗎?”

“他也許是個同志。”

“我很肯定他不是。”

“那是突然迸出來的。到我們這把年紀,人都會有點瘋,對不對?是男性更年期搞的鬼,你看這個推理如何?”

“這是個荒謬的假設。”

“是嗎?”

“就我所知,是。”布拉德菲爾德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特納的聲音則僅僅比喃喃自語高一點。

“但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答案,對不對?他有經手錢的事嗎?”

“有,但我們沒有不見了錢。”

特納轉身對著他。“看,”他說,眼睛閃著得意的光芒。“你查過。你猜測過他的動機。”

“也許他只是跳到河裏去了。”特納又提出一個假設,眼睛仍然盯著布拉德菲爾德。“沒有性生活,他日子要怎麽過?不如跳河算了。你看這個假設如何?”

“荒謬。”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單身,性就是惟一的安慰。我不知道別人能忍多久,我自己就忍不了多久,頂多兩三個星期就會受不了。如果你是單身,性就是惟一的真實。這只是我的猜想。當然,有政治信仰是例外。”

“政治?黑廷?我不認為他一年會看報一次以上。在政治的事情上,他是個小孩子。一個低能兒。”

“他們常常是這樣的,”特納說,“這正是讓人驚訝的地方。”特納再次坐下,蹺起二郎腿,背往椅背上靠,樣子像是準備追憶往事。“我從前認識一個人,他因為在地鐵裏沒有位子坐而情緒失控。我想這一類人比信奉聖經的人還容易走極端。會不會這就是他看不開的地方:沒資格參加你家的晚宴?他畢竟只是個臨時雇員,不是嗎?”

布拉德菲爾德沒有回答。

“半個德國佬。他從不談政治嗎?”

“從不談。”

“你感覺到他有政治傾向嗎?”

“沒有。”

“沒有過突然短路的時候?”

“沒有。”

“科隆打架那件事呢?”

“什麽打架?”

“五年前他在夜總會被人痛扁了一頓,躺了六星期醫院。大使館企圖隱瞞這事。”

“那時我還沒有上任。”

“他喝酒喝得兇嗎?”

“就我所知不兇。”

“會說俄語或是學過俄語嗎?”

“不會。”

“他休假都做些什麽?”

“他很少要求休假。如果休假,就我所知大多是待在家裏。他對園藝看來有些興趣。”

有好一陣子,特納毫不掩飾地搜索布拉德菲爾德的臉,想要搜索出他還不知道的事情。

“他沒有到處晃,”他說,“他不是同志。他沒有朋友,但又不是隱士。他沒有經過安全審查,而你又沒有他的相關資料。他是個政治白癡,卻又有辦法把你最重要的档案弄到手。他從不偷錢,他在教堂裏彈風琴。他對園藝有點興趣,又愛鄰人如己。是這樣嗎?他不是任何正面或負面的東西。老天爺,那他到底是什麽?大使館的太監?難道你一點想法都沒有嗎?”特納用嘲諷的語氣說,“難道你就不能行行好,幫幫我這個孤單可憐的調查員?”

一條表鏈垂在布拉德菲爾德的背心上,粗細不超過一條金線。那是一個盡忠職守公仆的小小標記。

“你似乎刻意把時間浪費在一些不切題的事情上。我沒時間也沒有興趣玩你那個迂回曲折的遊戲。黑廷雖然職位不高,他的動機也許晦澀不明,但不幸的是,過去三個月以來,他有相當多的機會接觸到機密信息。我建議你與其浪費時間猜測他的性傾向,不如注意一下他偷了些什麽。”

“偷?”特納輕聲重復,“好有趣的字眼。”他把這個詞用大寫字母寫在筆記本其中一頁頂端,故意寫得又長又拙。波恩的天氣已經在他身上留下標記:一些暗色汗漬出現在了他不體面的薄外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