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2月的續約(第6/10頁)

“好吧,”他突然暴躁地說,“我是在浪費你的時間。現在讓我們從頭開始,看看你為什麽會愛他愛得要命。”

布拉德菲爾德端詳自己的鋼筆。如果你不是因為愛榮譽多些,特納的表情說,你一樣會是個男同志。

“從你的觀點告訴我,他的工作是什麽,他是怎樣的人。”

“我剛來的時候,他惟一的職責是處理德國平民對萊茵軍的索賠要求。坦克有時會碾壞農作物,流彈有時會超出射程,演習有時候會殺死牛羊。自從大戰結束以後,理賠事務在德國就蔚為一門大產業。在我接任參贊的兩年半前,他開始分到一杯羹。”

“你是說他是個專家。”

“你可以這樣說。”

“聽你這樣說,我忍不住喜歡他。”

“總之,索賠是他的專長。他們一開始找他進大使館,就是為了這個。他對這工作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在不同單位做過這樣的事很多年。首先是在對德管制委員會,然後是在軍隊。”

“那他之前是做什麽的?他早在1945年就來了德國。”

“他當然是以軍人的身份來德國的。下士之類的。然後他的身份就轉為民職人員。我不知道他負責哪方面的工作。我想戰爭部可以告訴你。”

“他們不能。我甚至到對德管制委員會的老档案庫去查過。所有東西都封存了起來。他們說要找出他的档案得花幾個月時間。”

“不管怎樣,他都選了個好工作。只要英軍一天駐守德國,演習就不會停止,而德國平民就會有賠償的要求。你可以說他的工作雖然冷門,卻是得到我們歐洲駐軍的保障。”

“老天,你知道有多少銀行會願意貸款給這種人?”特納突然說,帶著一個有感染力的微笑。布拉德菲爾德沒理他。

“他完全勝任,應該說比勝任還勝任。他對法律略知一二,不知是哪裏學來的。德國的法律和軍事法律他都懂一些。他是個有學習細胞的人。”

“他是個賊。”特納提醒他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有疑問,他就會請教大使館的法律參事。當德國農民和英國軍隊之間的調解人不是人人做得來的,既要安撫得了雙方,又要能擺平得了報社記者。那需要一些能耐。他有這個能耐。”布拉德菲爾德說,然後又語帶不掩飾的藐視補充一句,“在他那個層次,他是個談判高手。”

“在你的那個層次他就不是?”

“誰都不是。”他選擇回避特納的暗諷。“工作上他是個獨行俠。我的前任認為讓他單獨行事是最好的,我上任之後看不出有什麽理由要改變。他會在參贊處掛名,是為了讓他受到一些紀律上的約束,別無其他。他早上都會參加參贊處會議。他很準時,從不制造麻煩。我想他在某種程度上被大家喜歡,受到信任。他的英語從不完美。他的交際手腕在某個範圍很施展得開:主要是對一些歧視性不強的大使館。聽說他跟南美洲國家的大使館很熟。”

“他的工作需要出差嗎?”

“常常,而且會去很多地方。整個德國都會去。”

“一個人去?”

“對。”

“而他對軍隊也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可以拿到演習報告,他知道他們的駐防地點、兵力多寡,等等,對嗎?”

“他知道的遠遠不只這些。很多演習都是盟國間的聯合演習。有一些演習會測試新武器。因為它們一樣會導致破壞,所以他也有責任知道它們的威力有多大。總之他可以得到一大堆雜七雜八的信息。”

“包括北約的信息?”

“主要是。”

“他做這工作多久了?”

“應該從1948或1949年就開始。我沒查過档案,精確年月說不上來。總之是從英國一開始賠償平民的損失就開始。”

“也就是幹了二十一年,加或減一點點。”

“那是我的估計。”

“對一個臨時雇員來說,這可是不短的時間。”

“我可以繼續說下去嗎?”

“可以,當然可以,請說。”特納客氣地說,心想: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去跳樓。

“我接任的時候就是這情況。他是個約聘人員,每年都要重新續約。他的合約每年十二月就會到期,需要重簽,而每次都會獲得批準。直到十八個月前一直是這樣子。”

“也就是萊茵軍撤走的時候?”

“我們寧可說萊茵軍是被調到北約在英國的戰略預備隊去。你不要忘了德國人至今還在分攤萊茵軍的軍費。”

“我會記住的。”

“不管怎樣,萊茵軍撤走以後,英國在德國的軍力就只剩下個空架子。撤軍的決定來得相當突然,我記得我們人人都嚇一跳。那之前,英德雙方對軍費分攤的問題就有過爭論,明登的萊茵軍也出現過一些暴動。‘再造運動’當時已經開始,那些學生變得越來越吵,萊茵軍成了他們做文章的好題目。撤軍是由最高層作出的決定,連大使也沒有與聞。命令下達後,萊茵軍一個月內就撤走了。那時候我們都在東削減西削減。倫敦方面下達一大堆指令。他們把東西扔掉,稱之為節約。”特納又一次瞥見布拉德菲爾德的滿肚子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