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現在(第2/4頁)

另一方面,副館是供來客使用的兩層樓。以設在東南角的圓形大廳為中心,一樓有三間、二樓有兩間空屋。作為客房建造的房間,本來只有二樓的兩間,但9月28日的“集會”成為慣例以後,一樓的三間屋子也成為專供客人使用的了。

從主館和副館的兩端,向兩個方向伸展的回廊,在西南和東北角上會合,前者是門廳,在後者的位置上則建造了一個圓形小廳。從門廳穿過通向南回廊的門,目送著三位客人向副館走去後,我和由裏繪從來時的回廊回到主館的飯廳。

“我們上去吧!”我說。

由裏繪報以微笑,點了點頭,將輪椅推入電梯。因為這個電梯只能供一個人用,所以由裏繪走樓梯到塔上的房間去。

從塔屋的窗子裏看到的景色,仿佛畏懼逐步臨近的暴風雨的腳步聲似的,都忍不住躲進陰影中去了。天空、雲層、山脈、河流……一眼望去,一片陰郁的灰色世界。

在默默看著窗外的我的身後,由裏繪打開了鋼琴蓋。

“彈什麽曲子?”我回頭問她。

她迷惑地看著我,略顯哀傷地說:“我知道的不多。”說著,靜靜地把手指放在鍵盤上。於是,響起了酷似她自己聲音的纖細而清澈的琴聲——《亞麻色頭發的少女》,是我喜歡的曲子。然而,一聽到這節奏怪異的偏執的旋律,就覺得胸口憋得喘不過氣來。

一年前——在她生下來第20個春天到夏天的日子裏,由裏繪就是在正木慎吾彈的這首曲子中度過的。對於她來說,那也許是最快樂的日子了。

我想我無法彈給她聽了。

(我做不到了,像當時的正木慎吾那樣。)

短曲結束後,由裏繪仿佛征求我的評價似的看著我。我若無其事地看著疊放在膝上的雙手說:“彈得真好!”

將近下午3點,我們從塔上下來。

電梯到了樓下,茶色的鐵門剛一打開,就“喀噠”一聲發出了奇怪的聲音。從電梯裏出來等了一段時間,門還是關不上。我擺弄了一下操作面板,但不知道什麽原因,沒有一點動靜。

“壞了?”從樓梯上下來的由裏繪不解地問。

“好像是。必須告訴倉本了。”

從飯廳出來,到了北回廊。由裏繪說要去洗手間,便向走廊旁邊的廁所走去。

“老爺!”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回頭一看,在從西回廊繞塔一圈一直延伸到這裏的走廊上,站著傭人野澤朋子。

“什麽事?”我慢慢地把輪椅轉過去。

“嗯,是這樣的。”朋子低著頭回答,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她手裏拿著像紙片一樣的東西,“那個,實際上……”朋子悄悄地走到我身邊,好像對付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把手裏拿著的東西伸到我面前,“那個,在老爺房間的門下面發現了這個……”

是一張折成四折的便箋。B5紙的大小,淡灰色的紙上加了黑色的豎格線,是哪兒都有的賣的東西。

(這個東西在我的房間裏?)

簡直是出乎我的意料,我帶著白色的手套直接把它展開:

滾出去

從這裏滾出去

“這是……”我板起面具下的臉,瞪著膽戰心驚地窺視著自己的朋子,“什麽時候發現的?”

“啊,就是剛才。”

“經過房間門前的時候?”

“嗯”地應了一聲後,朋子緊張地用手摩掌著自己毫無血色的臉,說:“不,那個,實際上不是我直接發現的……”

“那是……”

“是那個叫島田的客人……”

“他?”在我不由自主地提高的聲音中,朋子重重地點了點頭:“從副館那邊經過大門來這邊時,他從走廊走過來……然後說在那邊的屋子——就是老爺您的房間——那扇門下面塞著這個。”

是島田潔發現的這個?要是這樣的話,這只是折了成四折的紙片,他肯定看過了。我將打開的紙片放到朋子的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又看了一遍:

滾出去

從這裏滾出去

是用黑色圓珠筆寫的。無視格線的間隔,豎著排著拙劣的文字。這是為掩飾筆跡而慣用的手法。

(恐嚇信?)

“滾出去”——這是對我恐嚇的語句吧。是誰——現在在這個館裏的哪一個寫給我的恐嚇信呢?

“朋子!”我的目光回到女傭的臉上,並且拼命抑制自己內心的動蕩說,“這裏面寫了什麽,你看過嗎?”

“沒有!”朋子用力搖頭說,“絕對沒有。”正在我無法判斷她說的話是否真實的時候,由裏繪從廁所走了出來。

“怎麽啦?” 她仿佛對我和朋子的樣子產生了懷疑,擔心地歪著頭問。

“沒什麽!”我仿佛要把它握碎一般,用力將展開在手中的便箋揉成一團,塞進長袍的口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