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灰燼之河 29(第2/3頁)

加百列,或許真的緊張了,可他沒有表露出來。他的解說幹脆精簡,充滿自信。總理對匯報工作的人一向粗暴,這是盡人皆知的,不過此刻他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聽到有人在羅馬想要了加百列的命,他向前欠身,面色緊張;聽說阿德裏安·卡特爾坦白了美國人參與其中,他又怒形於色。加百列為了展示他的書面證據而站到了總理旁邊,一件一件地把材料擺在燈光下的寫字台上。沙姆龍靜靜地坐著,雙手緊緊捏住椅子扶手,似乎是在努力嚴守著保持沉默的誓言。勒夫死死盯著掛在總理辦公桌後面的畫像,似乎在和畫上的西奧多·赫茨爾比賽瞪眼睛。他時不時用一支金筆做做筆記,還用沉思的眼光看過一次自己的手表。

“我們能逮住他嗎?”總理說著,又補上一句,“而且不要弄得沸反盈天的。”

“能,先生,我相信我們能行。”

“告訴我你們打算怎麽做。”

加百列將細節和盤托出。總理肥厚的雙手交疊在寫字台上,靜靜地聽著。加百列說完後,總理點了點頭,又轉頭注視著勒夫一一我料想你的不同意見該登場了吧?

曾經身為技術人員的勒夫,答話之前先花了片刻時間整理了自己的思路。他的回應不帶情感,井井有條。如果有條件讓他把想法展示在流程圖或是精算統計表上,勒夫一定會手持教鞭,站著解說,一直講到天明。不過限於場合,他坐在原地,很快就讓他的聽眾陷入了厭倦。他的講話停頓了若幹次,每次他都會用雙手食指擺成一個金字塔的塔尖,然後壓在他沒有血色的嘴唇上。

這是一次頗有意味的調查工作——勒夫用反諷的語氣誇獎了加百列,他又說,不過現在不應該浪費寶貴的時間和政治資本去收拾一個納粹老頭兒,現在不是時候。當初,對於追捕大屠殺戰犯一事,本部門的創始人是抵觸的——艾希曼的那樁案子除外一一因為他們知道,諜報部門的首要任務是保衛國家安全,而追捕任務會分散有限的精力。這個道理同樣適用於今天。在維也納逮捕拉德克會給整個歐洲造成負面影響,那裏的國家對以色列的支持會變得危如累卵。對於那些弱小的奧地利猶太社區來說,這樣的行動也會給他們帶來危險,因為那裏的反猶主義樹大根深而且暗流洶湧。如果猶太人在街頭遭到了襲擊,我們怎麽應對呢?你認為奧地利當局會動一根手指去阻止嗎?最後,他攤牌了:為什麽起訴拉德克就該是以色列的義務呢?讓奧地利人去幹嘛。至於美國人,讓他們管好自己的事吧。只要揭露拉德克和梅茨勒的身份,然後任由事情發展就好了。一切自然會水到渠成的,那樣一來,我們也不必搞出綁架行動那樣誇張的動作了。

總理靜靜地沉思片刻,然後擡頭看著加百列:“能夠確信這個路德維格·沃格爾就是拉德克嗎?”

“確信無疑,總理閣下。”

他轉向沙姆龍:“我們確定美國人不會臨陣退縮?”

“美國人也非常渴望給這個問題作個了斷。”

總理低頭又看了看桌上的文档,然後作出了決定。

“上個月我在歐洲巡回訪問,”他說,“在巴黎的時候,我訪問了一座幾周前遭人焚燒的猶太教堂。第二天就有家法國報紙刊登社論,批評我專門選擇反猶主義和大屠殺的余孽,只不過是為了達到政治目的罷了。現在,也許是時候了,該提醒一下世人,讓全世界了解,我們為什麽會定居在彈丸之地,被強敵環伺,為了生存而苦苦奮戰。把拉德克抓來,讓他來告訴世界,為了掩蓋大屠殺的真相,他都犯下了什麽罪行。也許這樣會讓有些人閉上嘴,一時的也好永遠的也好,別讓他們再說大屠殺是編造出來的,是我和阿裏這種人設計的大陰謀。讓那些人正視我和阿裏的存在吧。”

加百列清了清嗓子:“這不是為了政治,總理。僅僅是為了正義。

總理對突如其來的反駁露出了淺笑:“不錯,加百列,這的確是為了正義。但正義和政治往往是相輔相成的,當正義能夠為政治服務的時候,那就沒有什麽不道德的。”

勒夫輸掉了第一回合,力圖掌握行動的控制權,從而贏得第二輪的勝利。沙姆龍知道他的目的還是一樣:扼殺這個行動。總理也知道他的心思,這對於勒夫來說真是不幸。

“是加百列給我們帶來的點子。讓加百列好人做到底吧。”

“恕我直言,總理,加百列只是名‘刺刀’特工,雖然是有史以來最優秀的一位,但他不是行動規劃者,所以不是合格的人選。”

“他的行動規劃我聽著就不錯。”

“是的,可他能做好籌備和執行工作嗎?”

“沙姆龍會全程支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