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灰燼之河 29

耶路撒冷

會議於當晚十點召開。沙姆龍、加百列、基婭拉由於氣候原因受了延誤。他們從本·古裏安機場匆匆忙忙地乘車趕來,到達的時候只剩下兩分鐘休整的時間。此時一位副官卻告訴他們,總理先生要遲到了。顯然,他那脆弱的政黨聯盟又發生危機了。因為,他辦公室外接待室裏的氣氛,猶如災難過後的臨時營房。加百列在裏面找到了至少五名內閣官員,每一位都被扈從和爪牙包圍著。他們互相吆喝著,猶如婚禮上吵鬧爭執的七大姑八大舅,空氣裏彌漫著香煙的霧靄。

那位副官陪著他們來到一間保安和情報人員專用的房間裏,然後關上門出去了。加百列搖著頭。

“以色列正在行使民主啊。”

“相信我,今晚還算清靜的。往常更糟。”

加百列一屁股坐倒在一張椅子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兩天沒洗澡換衣服,他的褲子已經被波爾圖-布列斯特墓地的塵土弄臟了。他把這事告訴沙姆龍,老頭兒一笑。“阿根廷的泥土只能讓你的消息更為可信。”沙姆龍說道,“總理這個人就吃這一套。”

“我以前從沒向總理匯報過,阿裏。我最起碼應該先洗個澡。”

“你還真緊張了。”沙姆龍似乎被逗樂了,“我這輩子還從來沒見過你為什麽事情緊張過呢。你到底還是個俗人。”

“我當然會緊張。他可是個瘋子。”

“其實,我和他的脾氣很像。”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

“我能給你個忠告嗎?”

“想說就說吧。”

“他喜歡聽故事。給他講個好聽的故事。”

基婭拉坐在了加百列的椅子扶手上。“就用你在羅馬給我講故事的調子,講給總理聽。”她用低回的音調說著。

“當時你躺在我臂彎裏,”加百列應道,“據我看來,今晚的匯報還是比較正式的。”他微笑著又補上一句,“至少我希望是。”

直到午夜將近,總理的副官才把頭探進屋裏,宣布總理老爺終於要見他們了。加百列和沙姆龍站起來,朝打開的房門走去。基婭拉依然坐著沒動。沙姆龍停下來,轉身面對著她。

“你在等什麽?總理要見我們了。”

基婭拉睜大著眼睛。“我只是個假情侶、女特工,”她抗議道,“我可不會去向總理匯報。上帝啊,我連以色列人都不是。”

“你冒著生命危險保衛過這個國家,”沙姆龍平靜地說,“你完全有權利站在他面前。”

他們走進了總理辦公室。房間很大,出人意料的樸素,除了寫字台周圍的一小塊地方亮著燈,其他地方都很昏暗。勒夫不知怎麽比他們先到了一步。他那骨骼嶙峋的禿頂在昏暗的燈下閃著光,長長的雙手手指交叉在一起,托住了充滿挑釁的下顎。他不情願地站起來,毫無熱情地同他們握了手。接著,沙姆龍、加百列、基婭拉都坐了下來。破舊的皮椅上依舊存著別人的體溫。

總理只穿著件襯衫。經過漫漫長夜的政治鬥爭,他看起來很疲倦。他同沙姆龍一樣,是位不知妥協的鬥士。在以色列這麽個又千流萬派又桀驁不馴的彈丸之地,他竟能施展統治手段,這實在是個奇跡。他的目光立即盯上了加百列。沙姆龍對此很習慣一一也恰是加百列的外表打動了沙姆龍,使他下決心招募加百列加入了“天譴”的行動。加百列是個很惹眼的人物。

總理同加百列曾經見過一次,盡管當時的情形大不相同。1988年4月,當時的總理正擔任以色列國防軍總參謀長。那天,加百列和一群突擊隊員闖進了突尼斯的一幢別墅,就在阿布·吉哈德的妻子和孩子面前刺殺了他。此人正是巴解組織的第二號人物。當時總理就坐在一架特殊的通訊飛機上,飛行在地中海上空,而沙姆龍就坐在他旁邊。通過加百列唇邊的麥克風,他聽見了刺殺的全過程。刺殺完成後,他還聽見加百列利用珍貴的幾秒鐘時間安慰著阿布·吉哈德的妻子和女兒——當時她們已經歇斯底裏了。加百列後來還拒絕了授予他的嘉獎。此刻,總理想知道那是為什麽。

“我認為接受嘉獎是不合適的,總理,考慮到當時的情況。”

“阿布·吉哈德手上沾滿了猶太人的血。他該死。”

“沒錯,但對他的妻子和孩子而言不是這樣。”

“他選擇了他的生活方式,”總理說道,“他的家人本來就不該在那裏和他在一起。”接著,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踩進了雷區,於是意圖踮著腳尖走出來。然而莽撞的天性又不容他從容優雅地退出,於是他選擇了迅速轉變話題。“好吧,沙姆龍告訴我你們打算綁架一名納粹。”總理說。

“是的,總理。”

他舉起了雙掌,示意——咱們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