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人名堂 17(第2/3頁)

加百列目光銳利地擡眼望他,卻沒有答話。沙姆龍注視著他的咖啡,隔了很久才開口:“實話對你說,加百列,我讀到你母親的見證錄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完美的人選。你替我工作,就是為了她。她沒有能力給你全部徹底的愛。她怎麽可能做到呢?她害怕失去你。她以前愛過的每一個人都被奪走了。她在篩選坡道上失去了父母,比克瑙的難友也被害了,就因為她不肯屈從那個黨衛軍大隊長。”

“如果她試著對我講講這些事,我是能夠理解的。”

沙姆龍緩緩搖頭:“不,加百列,沒有人能真的理解。負罪感,恥辱。你的母親在戰後的世界裏找到了她的生存之道,但是從很大意義上說,她的生命在那條波蘭的公路邊就結束了。”他的手掌沉沉地拍在了桌面上,碗碟被震得嘎嘎作響,“那麽我們該做些什麽呢?哼哼唧唧顧影自憐嗎?還是奮勇向前,查清楚這個家夥到底是不是埃瑞克·拉德克?”

“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你早就清楚了。”

“摩西·裏弗林是否認為拉德克參與了奧斯威辛集中營的撤離行動?”

加百列點點頭:“截至1945年1月,1005號行動基本結束了,因為東線的被占領土大部分都由蘇聯光復了。他在那時候回到奧斯威辛,去拆毀毒氣室和火葬場,再組織剩下的囚徒撤離,是完全有可能的。說到底,那些人可都是納粹罪行的見證人啊。”

“這個惡心的家夥是怎麽逃出歐洲的,我們知不知道?”

加百列向他轉述了裏弗林的推理:由於拉德克是奧地利的天主教徒,所以他借用了阿洛伊斯·胡德爾大主教的力量。

“既然如此,咱們為何不追蹤這條線索呢?”沙姆龍說道,“看看順著它能不能摸回到奧地利的案子。”

“我也正有此意。我想從羅馬開始著手。我想看看胡德爾的資料。”

“還有許多人也想。”

“不過他們找不到這人的電話號碼。此人住的地方可是教皇宮的頂層啊。”

沙姆龍聳聳肩:“不錯。”

“我需要一本幹凈的護照。”

“不成問題。我有一本加拿大護照,給你用正合適。你的法語怎麽樣了?”

“Pas mal,mais je dois practiquer l'accent d'un Quebecois.(還不錯,不過我說的是魁北克口音。)”

“有時候,連我都被你唬住了。”

“你這是在誇我吧?”

“你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就出發去羅馬。我會送你去盧德鎮。路上我們會順道去美國大使館,同當地工作站的頭兒溝通一下。”

“談些什麽呢?”

“根據奧地利國家档案館的資料,在美軍占領期間,沃格爾在奧地利為美國人工作過。我招呼過我們在中央情報局的朋友,請他們查查他們的档案,看看有沒有沃格爾這麽個人。這個彎繞得有點遠,不過也許我們運氣好能中個頭彩。”

加百列低頭看著母親的見證錄:我無法講出我所看到的全部。我不能。那是對死者的虧欠……

“你的母親是位非常勇敢的女性,加百列。我就是因為這個才選擇了你。我知道你是個非常有種的人。”

“她比我勇敢得多。”

“是啊,”沙姆龍同意道,“她比我們所有的人都更勇敢。”

布魯斯·克勞福德的真實職業是全以色列保守得最嚴密的機密之一。這位高大貴氣的美國人乃是中央情報局特拉維夫站的站長。他的身份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雙方的當局都是公開的。在交戰雙方之間,他常常充當溝通的渠道。每當睡眠正酣的時候,克勞福德的電話就幾乎不曾間斷過。他疲於應付,卻也接受了現實。

他在哈雷孔大街的大使館大門內向沙姆龍打了招呼,陪著他進了大樓。克勞福德的辦公室很大,而且,在沙姆龍眼裏還很花哨。這裏似乎是一家大企業老總的辦公室,而不是一位間諜的藏身巢穴,不過,這正是美國人的風格。沙姆龍一屁股坐上了一張皮椅,又從秘書手裏接過了一杯冰檸檬水。他想要點上一支土耳其香煙,接著卻看到了“請勿吸煙”的牌子,醒目地擺在克勞福德的書桌上。

克勞福德似乎並不急於直奔主題。沙姆龍預料到了。在間諜之間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如果有人向朋友求助,作為回報,他就必須演個精彩的“節目”。沙姆龍名義上已經退出諜戰的江湖,所以不能貢獻什麽實質的東西,只能與這位屢犯錯誤的同行分享些智慧和經驗。

最後,經過一個小時,克勞福德說道:“關於沃格爾的事情。”

美國人的嗓音慢慢啞下去了。沙姆龍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一絲挫敗的意思,於是一欠身,做出一個充滿期待的姿態。克勞福德拖延了半晌,這才從磁性的紙夾容器裏取出一枚回形針,然後努力地將它拉成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