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央咖啡館的男人 10(第2/2頁)

加百列步行來到教堂的隔壁,一位名叫娜塔莉的俄羅斯猶太人接待了他。她告訴他,不錯,麥克斯·克萊恩經常來這個社區中心,不過她今天還沒見過他。“有時候,老人們會去‘碩滕寧’咖啡館喝咖啡,”她說,“門牌號是十九號。你也許在那兒能找到他。”

的確有一班維也納猶太老人正在碩滕寧咖啡館喝咖啡,不過克萊恩不在其中。加百列問他們今天上午克萊恩有沒有來過,六顆灰白頭發的腦袋一齊向他搖頭。

受挫敗的他步行穿過多瑙運河,經過第二區回到了克萊恩的公寓樓。他再次按響了電鈴,依然沒有回應。接著他又敲響了看門人的公寓門。她一見來人又是加百列,臉色陰沉下來。

“等著,”她說,“我去拿鑰匙。”

看門人打開門鎖,喊了聲克萊恩的名字,然後才邁步跨進了門檻。沒有應答,於是他們繼續往裏走。窗簾緊閉,起居室是一片沉沉的陰影。

“克萊恩先生?”她又喊了一句,“你在嗎,克萊恩先生?”加百列打開了通往廚房的雙開門,向內探看。克萊恩的晚餐還擺在小桌上,沒有碰過。他走過門廊,又在洗手間門前停下來望了望。臥室的門鎖著。加百列用拳頭捶了門,喊著克萊恩的名字。沒有回應。看門人走到他身邊。他們對視一眼,她點了點頭。加百列雙手攥住把手,用肩頭向門上撞去。木框碎裂,他踉蹌著闖進屋裏。

屋裏,同起居室一樣,窗簾緊閉。加百列摸著墻,在昏暗中探索著,找到了電燈開關。一盞床頭小燈亮起來,拋出一束光錐,照亮了躺在床上的人。

看門人驚得急喘了一口氣。

加百列慢慢向前探身。只見麥克斯·克萊恩的頭上蒙了一只透明的塑料袋,一條金色的纜線繞著他的頭頸。他的雙眼隔著霧蒙蒙的塑料袋正盯著加百列。

“我去報警。”看門人說道。

加百列坐在床緣一端,把頭埋進了自己的手掌。

整整二十分鐘,才等來了第一批趕到的警察。他們的態度冷漠,想必是已經認定這是一起自殺。對加百列來說,這倒不無幸運,因為如果他們懷疑是謀殺,那麽同警方這番遭遇的性質就會大大改變了。他接受了兩次訊問,第一次問話的是一位穿制服的警官,第二次是一位名叫格雷納的聯邦警探。加百列說自己名叫葛迪恩·阿戈夫,在“戰爭索賠及調查”的耶路撒冷辦事處工作。又說他來維也納是因為這裏發生了爆炸案,他是來看望陪伴同事伊萊·拉馮的。他說麥克斯·克萊恩是自己父親的老朋友,是父親建議他去找找克萊恩,看看老頭兒過得怎樣。他沒有提及兩天前那個晚上同克萊恩的會晤,也沒有向警方提起克萊恩對路德維格·沃格爾的懷疑。他的護照接受了檢查,還有他的名片。他的電話號碼被記在了一本小黑本子裏。他受到了體面慰問。看門人還煮了茶。一切都十分禮貌周全。

正午過後不久,兩名救護車工作人員趕來領取屍體了。警探遞給加百列一張名片,告訴他可以走了。加百列來到街上,走過街角。在一條陰影遮蔽的巷子裏,他靠在蒙著塵垢的墻磚上,閉上雙眼。是自殺?不,這是位從恐怖的奧斯威辛劫後余生的老人,他不會自殺。他是遭人謀殺的。加百列忍不住想,自己恐怕也要擔上部分罪責。居然沒對克萊恩施加保護,真是個傻瓜。

他邁步走回自己的酒店。一幅幅畫面在他的腦海裏回放,猶如一幅幅未完成的畫作:病床上的伊萊·拉馮,中央咖啡館裏的路德維格·沃格爾,薩爾茨卡默古特的那位警察,死去的麥克斯·克萊恩躺在床上,頭上蒙著塑料袋。每一個事件都猶如一枚砝碼,一一加載在一副天平的托盤上。平衡即將打破,加百列很懷疑自己將淪為下一個受害者。趁著還能自主的時候,他應該離開維也納了。

他走進酒店,吩咐前台為他結算賬單,然後上樓回房。他的門虛掩著,把手上卻依然掛著“請勿打擾”,他還能聽見裏面傳出不止一個人的說話聲。他用指尖緩緩推開門。兩名便衣男子正在掀開他的彈簧床墊。還有第三個人,顯然是他們的上級。他正坐在寫字台前看著手下幹活兒,猶如一位厭倦的球迷正看著一場比賽。見加百列正站在門口,他也站起來,雙手插在腰上。最後一枚砝碼壓在了天平的托盤上。

“下午好,艾隆。”曼弗雷德·克魯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