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向陽之詩(第4/8頁)

第一次站在這個屋子的門口注視其中的時候,正是夕陽西照的時候。房間因此而染著一層紅色的光輝,而積木則映出更深的一種紅色。

積木被組裝成一只帆船的樣子。大概有一摟那麽大小。可是船的前端已經塌了,一片一片分解開,零零散散的。

“是我摔倒壓壞的。”

他不知什麽時候站到我的正後方。我取得他的允許,可以玩這些積木。於是我把帆船全都拆掉,累成像山似的積木堆。然後我開始想用它們做出什麽來。然而卻沒能想出來。零碎的積木拿在手裏,卻開動不起來。我感覺到自己的大腦像銹掉了一樣。

“對於你們來說,創作也許太難了……”

按照他的說法,對於我來說,只能做出有設計圖紙或者其他現有制作方式的東西。他說,比如音樂和繪畫之類的我就做不出來。所以面對著淩亂的積木,我只能無可奈何。

在我放棄不玩這些積木以後,他卻坐到了積木堆前。然後一個個地把積木累起來。

太陽落山了。當四周暗下來,設置好的燈光就自動被點亮了。白色的燈光照亮了院子的各個角落,那光也照進屋子裏來。

我打開屋子的電閘。他做好的是帆船。一捧大小的紅色帆船又一次被組裝好,他從各個角度注視著它。要是我也能像他一樣這樣玩積木該多好,我想。

照亮水井旁邊的燈光旁總是飛著些蛾子。我們晚上就站在井旁刷牙。刷牙的時候能看見飛蛾的影子在地面上紛紛掃過。漱口水吐在排水溝裏。排水溝好象通過茂密森林的下方與山腳的大河連在一起。

然後直到各自回到自己的臥室之前,我們就在房子的廳裏用錄音機聽音樂,因為兩個人睡覺都很晚。伴隨著寧靜的音樂,我們下象棋。勝負的幾率是半對半。賦予我頭腦的機能也只是和一個普通的人類是一樣的。

因為有蟲子飛進來所以給窗戶裝了紗窗。夜裏的風吹入房間,掛在廚房窗口下的金屬裝飾隨風而動發出響聲。是一種清脆的,美妙的聲音。

“那個窗戶的裝飾發出的聲音,就如同風創作的音樂啊。我喜歡,那個聲音。”

他正在思索下步的走法時,我隨口就說了出來。聽到我的話,他眯著眼睛點了點頭。

突然有了感慨。剛到這個家的時候,聽到那個聲音,我還認為只是沒有規律的高音,從什麽時候起,我就認為不僅如此了呢。在這個家開始生活,已經過去一個月了。在這段日子裏,不知不覺地,自己的心中發生了一些變化。

那天夜裏,在他回到臥室以後,我一個人到外面散步。院子裏灑落著點點的白色燈光。金屬制的柱子上裝著燈泡,飛蟲不停地要靠近它又被玻璃罩子擋回來。夜色很濃,我站在燈的下面,卻能沐浴在白色燈光之中。我就站在那裏,思考起自己的變化來。

不知何時起我要走到井旁已不再去走那條最短的距離。我會沿著那條鋪滿了石子兒的小路,一步一步很慢地走,還會當心不要踩到生長著的花草。若是以前,就只在乎時間和效率的浪費,可是現在,我把邊留意周圍邊緩步前行這樣的事情當作一種享受。

在地下醒來,第一次出來的時候,我只能通過一片白色的視野和皮膚表面的溫度去理解太陽。可是現在我心目中的太陽已經有了更深刻的意義,大概它只能用詩歌的世界去表現,並且是和內心深處緊密相關的存在。

我開始愛上了很多東西。

墻壁上爬滿了植物的屋子和延展於山岡的草原、那上面通往地下去的孤零零的門,搭建其上的鳥巢,還有高高在上的蔚藍天空和有時出現的積雨雲。我不喜歡苦咖啡,可是加多點砂糖的咖啡我很喜歡。趁著它還沒涼的時候喝上一口,溫熱的口感和那種甜味能讓我變得高興起來。

準備膳食,進行掃除。清洗白色的衣裳,若是破了就用針線縫補。蝴蝶從窗戶飛進來停立在錄音機上,一邊傾聽著由風而生的聲音一邊閉上雙眼。

我擡起頭來看著夜空。在燈火的對面,是月亮。微風搖擺著樹木葉子沙沙作響。我似乎什麽都喜歡,包括他。

在樹木縫隙之間我又看到了城鎮的廢墟。那裏沒有一處燈火,只是漆黑一片。

“再過一周,我就要死了。”

第二天早上,他醒來後這樣說道。通過正確的檢查似乎就能知道死亡時間,可是我仍然不能明確地理解所謂的“死”是什麽。我只能回答他我知道了。

3

他的身體虛弱起來會有一段不穩定的時間,所以他開始睡在一樓我的床上。同時夜幕降臨後我會去二樓在他的房間睡覺。

每當他要從床上站起來或者要走到靠窗的椅子旁,我總試圖去幫他,可是他總說沒必要,然後避開我。我幾乎沒做過什麽看護這類的事情。他從不說自己哪裏痛苦,也沒有發燒的跡象。按他的解釋,這種病菌並不會帶來那些事情,而是會讓人在沒有痛苦之中面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