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哥倫比亞大學醫學中心地處華盛頓高地,所以我繞過公園到了12大道,轉到公路上,沿168街接著走。半個小時之後,我來到由玻璃通道連接起來的幾幢高樓前。

麥克基恩展館在米爾斯坦醫院大樓9層。我向前台報了名字,說韋思萊克博士想見我,秘書就打內線電話叫了她。

勞拉·貝恩斯幾分鐘之後下來了。她又高又好看,頭發沒像我想象的那樣紮成很緊的發髻,發型相當簡單,波浪式的頭發一綹綹搭在肩膀上。她看起來光彩照人,這毋庸置疑,但她並非是那種你會在大街上回頭看的女人。她沒戴眼鏡,我疑心她這幾年是不是改用了隱形眼鏡。

前台只有我一個人,所以她直接向我走過來,伸出了手。

“我是勞拉·韋思萊克,”她說,“凱勒先生?”

“見到您很高興,感謝您同意見我。”

“你想喝咖啡還是喝茶?二樓有個自助餐廳。我們一起去吧?”

我們坐電梯下了7層樓,穿過幾個走廊,來到自助餐廳。透過大樓的玻璃墻,我們看見了景致壯觀的哈德遜河。勞拉腳步堅定,後背挺直,一路上她都陷於沉思之中。我們沒說一句話。從我的判斷來看,她不用化妝品,但噴了點兒香水。她的面頰光澤,幾乎沒有皺紋,稍微有些曬黑,五官清晰分明。我給自己買了杯卡布奇諾,她點了茶。餐廳裏幾乎沒人,室內的新藝術風格[1] 讓人感覺不到自己正身處醫院。

還沒等我開口,她就搶先提出了要求。

“那份書稿,凱勒先生,”她一邊說,一邊把奶精上的錫紙掀開,倒在她那杯茶裏,“你承諾過的——”

我從包裏拿出了稿子,遞給她。她快速翻了翻,然後把它們裝回文件夾,很小心地放在自己的右手邊。我拿出一個小錄音機,打開它,但她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

“把它關上吧,凱勒先生。我不是來接受采訪的。我只能和你聊幾分鐘,僅此而已。”

“不能錄音?”

“當然不能。”

我關掉錄音機,把它放回我的包裏。

“韋思萊克博士,我能問您是什麽時候、在什麽情況下見到理查德·弗林的嗎?”

“嗯,事情過去太久了……就我能記得的,是在1987年的秋天。我們倆都是普林斯頓大學的學生,有一陣子合住在一棟有兩間臥室的小房子裏,就在戰爭紀念碑旁邊。我聖誕節前就從那裏搬走了,所以我倆只同住了三個月左右。”

“您把他介紹給了韋德教授?”

“是的。我告訴他我和韋德博士很熟,所以他堅持要我介紹他們互相認識,因為當時教授是個很有名氣的公眾人物。一次和理查德聊天的時候,韋德教授提到了他的圖書室。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他想給圖書室建立一個電子記錄。理查德正需要錢,所以他主動提出想做這份工作,教授同意了。不幸的是,之後我了解到他身上有很多問題,甚至成了案子的嫌疑人。教授被殘忍地殺害了,你知道這個,對吧?”

“是,我知道。其實這就是為什麽我所在的公司會對這件案子感興趣。您和理查德除了是室友之外,還有什麽別的關系嗎?我不想讓自己的問題聽上去很出格,但理查德在他的書稿中很清楚地說過,你們之間有性關系,而且當時互相愛慕。”

她的眉宇之間出現了一道皺紋。

“我覺得討論這種問題有點兒荒誕不經,凱勒先生,的確,我記得理查德愛上我了,或者說迷戀我,但我們從來沒有過什麽風流韻事。我當時是有男朋友的……”

“提摩西·桑德斯?”

她好像很驚訝。

“提摩西·桑德斯,對的。你是從書稿中得知這個名字的嗎?這意味著理查德一定記憶力超強,或者他可能保存著那個時候的筆記或日記。我覺得他不大可能在這麽多年之後還記得這些細節,但在某種程度上,我並不奇怪。不管怎麽說,我當時愛著我男朋友,我們住在一起,但之後他去歐洲待了幾個月,做一個研究項目,我們公寓的房租太高,我一個人付不起,所以就另尋住處了。在提摩西走的這段時間,我和理查德合住。他回來之後,就在聖誕節前夕,我們又重新搬到一起了。”

“您從來都不叫別人名字的昵稱,哪怕是那些和您關系挺近的人。”我說,記得弗林在書稿裏這樣寫過。

“對的,我覺得那些昵稱太幼稚。”

“理查德在書稿裏寫到,他有點兒嫉妒韋德教授,有一段時間他懷疑您和教授有私情。”

她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下墜。有那麽一刻,我有種感覺,我幾乎可以看見她的面具開始破裂,但緊接著她的撲克臉又很快恢復了。

“這是理查德的困擾之一,凱勒先生,”她說,“韋德教授沒結婚,也沒有伴侶,所以有人覺得他肯定和誰秘密地在一起。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盡管不是特別帥,他對我關愛備至。我覺得說到底,他對工作全情投入,對浪漫關系並不感興趣。坦白說,我知道理查德有所猜忌,但在約瑟夫·韋德和我之間,除了正常的師生關系之外,並沒有那層關系。我是他最喜歡的學生之一,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但僅此而已。我對他當時的研究項目幫助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