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5頁)

“兩位吃自助餐嗎?”

我跟她要了一瓶啤酒,引來一陣長長的沉默。瓊安轉頭去看著墻上的掛鐘說:“呃,我們八點以後才供應啤酒。看在我們都是老朋友了,我試試看能不能幫你偷一瓶過來,嗯?”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風谷鎮的供酒時間是店家自己隨便訂。訂五點鐘還說得通,訂八點就是存心跟人過不去。

“一點也不麻煩,卡蜜兒,我已經好久沒碰到這麽有趣的事了。”

趁著瓊安去幫我偷酒,理查德跟我先去夾菜,我們的盤子上堆著炸牛排、玉米粥、土豆泥,理查德還多舀了一塊搖搖晃晃的果凍,走回餐桌時已經融化得差不多了。我坐下來,這才發現瓊安已經在坐墊底下藏了一瓶啤酒。

“你都這麽早喝酒嗎?”

“不過是瓶啤酒。”

“你進來的時候我就聞到你呼出來的酒味了,用口香糖掩蓋住,超涼薄荷的?”他對著我笑,好像只是好奇,沒有要說教的意思。我敢肯定他在審訊室裏的表現一定很優秀。

“口香糖,有;喝酒,沒有。”

老實說,這就是我遲到的原因。在我開進停車場的前一秒鐘,我想起來我離開肯尼家之後喝了點小酒,需要吃點東西蓋住酒氣,所以就又往前開了幾條街去買口香糖。超涼薄荷的。

“好吧,卡蜜兒。”他溫柔地說,“別擔心,反正這不關我的事。”土豆泥被果凍染成鮮紅色,他舀了一口,安靜地吃著,似乎有點慚愧。

“你想要知道風谷鎮的哪些事?”我覺得自己讓他大失所望。我好像漫不經心的媽媽,答應小孩他過生日要帶他去動物園,後來卻說話不算話。我願意向他坦白,接下來不管他問我什麽問題,我都一定據實以告,就算是補償他——突然,我反應過來,原來他剛才問我有沒有喝酒,其實是想激我,讓我心虛慚愧?真高明!

他盯著我看,看得我自覺矮人一截。“我想了解這裏的暴力事件。每個地方的特色都不一樣,這裏是公開施暴還是偷偷來?是集體犯罪,譬如打群架、輪奸,還是個人作案?罪犯是誰?受害者又是誰?”

“呃,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完整敘述這裏的犯罪史。”

“說一說你從小到大目睹過的暴力事件。”我忽然想起我媽和那個小寶寶。

“有個女人傷害小嬰兒。”

“是打它?還是揍它?”

“是咬它。”

“好。是男嬰還是女嬰?”

“女嬰吧。我那時候還小,所以不太肯定。”

“是那女人的孩子嗎?”

“不是。”

“很好、很好,這樣就對了。是個人作案,對女嬰施暴。是誰幹的?我要查出來。”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某人的親戚,從外地來的。”

“那有誰知道她的名字嗎?我是說,她在這裏或許有人脈,值得好好調查一番。”

我覺得我四肢解體,斷手斷腳就像漂流木,在油膩的湖面上漂蕩。我拿叉子的齒尖戳我的指腹。光是說出這件事就夠我受的了,沒想到理查德還盤問得那麽仔細。

“嘿,我以為你只想大致了解這裏的暴力事件。”我說。我的聲音在充血的耳朵裏聽起來很空洞。

“我不知道細節。我不認識那個女的,也不知道她跟誰在一起。說她是外地人也只是我的揣測。”

“我還以為記者不能胡亂揣測呢。”他又露出微笑。

“我那時候又不是記者,還只是個小女孩……”

“卡蜜兒,對不起,讓你那麽不好受。”他把我手上的叉子抽走,故意擺在他那邊,然後牽起我的手,吻了一下。我看見口紅從我右邊的袖口爬出來。

“對不起,我無意拷問你。我這警察真壞!”

“要把你想成壞警察還挺難的。”

他露齒而笑。“的確有點勉強,都怪我這張娃娃臉!”接下來的一秒鐘,我們各喝各的飲料。他轉著鹽罐說:“我可以再問你幾個問題嗎?”我點頭。

“餐點都還滿意嗎?”瓊安突然帶著一張笑臉出現。

“你有辦法再偷拿一瓶酒來嗎?”

“兩瓶。”理查德說。

“好吧,但這次是看在理查德的面子上,因為他給小費最大方。”

“謝啦,瓊安。”理查德揚起嘴角。

“你有看出一些規律對吧?這次遭受攻擊的都是女性。大家對這些攻擊事件的態度也很消極。”

“可是納什家和肯尼家的女孩都沒有遭到性侵害啊。”

“我想從我們男人的角度來看,拔牙跟強暴一樣,都是權力的展現,都是一種入侵,而且需要極大的力氣,每拔一顆牙……就是一種解脫。”

“這算是采訪嗎?”

“要是我在你們的報紙上看到這段話,或是在你寫的文章發現你影射我們的對話,我就再也不跟你說話了。不過倒黴的人是我,因為我喜歡跟你說話。幹杯。”理查德用空酒瓶“鏘”一聲碰了我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