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6頁)

此外,詹姆斯·卡比西到底看到了什麽?這個小男孩讓我很不安。我認為他沒有說謊,只是小孩子消化恐懼的方式跟大人不一樣。詹姆斯目睹了一起恐怖事件,恐懼在他心裏盤踞,變成了童話故事裏的壞巫婆,變成了冷酷無情的冰雪女王,但說不定只是歹徒的外表比較女性化呢?譬如留著長發的瘦高男子,有變裝癖的男人,或是長相中性的小男生。這絕對不是女性的作案手法,怎麽看都不像。女性殺人魔很罕見,五根手指頭就數完了。但問題是:這兩個女孩都沒有遭受性侵害的跡象,這又不符合常理了。

再說,挑這兩個女孩下手也很沒道理。要不是因為娜塔莉·肯尼也受害,我肯定會認為她們只是運氣不好而已。但如果詹姆斯·卡比西沒說謊,那歹徒必定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把娜塔莉引到公園去,又如果娜塔莉確實是歹徒的默認目標,那安就不會只是歹徒臨時心生歹念下的犧牲品。她們長得都不甚出色,沒有讓人魂牽夢縈的本領,就像安的爸爸說的:我們家最漂亮的是阿什莉。娜塔莉出身富裕的家庭,剛搬來風谷鎮;安出身中產階級的最底層,世代長居風谷鎮。兩個女孩素不相識。如果姑且相信維克裏的話,她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壞心眼。還有警長提到的外地人搭便車理論,事情真的像理查德·勞爾想的那樣嗎?我們這裏接近交通要道,銜接田納西州的孟菲斯市,但外地人不可能在這裏躲了九個月還沒被發現,而且搜查森林也沒搜查出什麽結果,連動物的影子都沒看到,它們早在幾年前就被趕盡殺絕了。

我可以感覺到我的思緒互相交纏,摻雜著根深蒂固的成見和雜七雜八的內幕。情急之下,我有種想見理查德·勞爾的沖動,我需要找外人談一談,他能將這一切視為工作:不過就是搜集資料、整理資料,拼上最後一塊拼圖,完成任務,幹凈利落。我正需要這種思考模式。

我關上燈,泡了個冷水澡,坐在浴缸邊緣,塗抹我媽給的乳液。我只迅速抹了一層。我身上起起伏伏的刻痕令我畏縮。

我穿上輕薄的棉褲,套上長袖圓領上衣,梳頭,照鏡子。盡管我的身體毀了,我的臉蛋依舊動人。五官拆開來看或許乏善可陳,但合在一起看卻無懈可擊,美得驚心動魄。大眼睛湛藍深邃,高聳的頰骨夾著小巧的水蔥鼻,雙唇豐滿,嘴角微微下彎。只要全身上下裹緊,我稱得上是賞心悅目。如果人生能重來,我說不定會傷了情人的一片癡心,說不定會玩弄聰明男子的真感情,說不定會身穿白色婚紗步入婚姻。

窗外的密蘇裏天空是一如既往的翠藍。想著想著,我的眼眶濕了起來。

我在魯薩爾的小吃店找到理查德,他正在吃松餅,但沒有抹上糖漿。他的桌上堆著一疊档案,跟他的肩膀同高。我在他對面坐下,莫名其妙高興起來。我們氣味相投,相處起來輕松自在。

他擡起視線,嘴角上揚。“蔔蕾小姐,吃點面包吧。我每次來都說不要面包,但好像說了跟沒說一樣。大概是他們每天有固定配額要賣吧。”

我拿了一片,擠上一朵奶油花。面包又幹又冷,咬一口,面包屑全撒到桌上。我把面包屑掃到餐盤底下,開門見山地說:“喂,理查德,陪我聊個天,受不受訪無所謂。我一點頭緒也沒有。完全客觀不起來。”

他拍了拍身旁的档案山,朝我揮了揮手上的档案夾。“你要的客觀數據我全都有,從1927年一直到現在。天知道1927年以前的記錄跑到哪裏去了。被接待小姐丟掉了吧,大概是為了維護警察局的整潔。”

“什麽記錄?”

“我在編纂風谷鎮的犯罪档案,整理鎮上的暴力史。”他一邊說,一邊把档案夾翻開給我看。

“1975年有兩名少女死在瀑布溪邊,非常靠近安·納什的陳屍地點,兩位死者手腕上都有割傷,這件事你知道嗎?但現場卻找不到刀子。奇怪。”

“其中一個姓莫瑞。”

“啊,你知道。”

“她死前剛生完小孩。”

“對,生了個小女兒。”

“小女兒叫費伊·默裏,跟我念同一所高中。這就是風谷鎮。我們握有彼此的把柄,並且加以利用。”

“這地方真贊。”

“是啊,給句評論吧。”

“我剛不就給了。”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暗暗感到詫異。我想象自己把報道交給柯瑞:警方目前尚無線索,只誇風谷鎮好贊。

“喂,卡蜜兒,這樣好了,我給你一句可引述的話,讓你登在報紙上,你呢,幫我補足背景知識。我需要人告訴我這個鎮真實的情況。維克裏什麽都不跟我說。他——防衛心很重。”

“你給的話我會記下來,但采訪之外的閑聊不會引述。除非經過你同意,否則我不會亂引用你說的話。不過我說的話你要怎麽用都無所謂。”這個辦法不太公平,但也只能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