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蒂·天/1985年1月2號,晚上9點12分(第3/4頁)

“我以為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佩蒂說。

“還沒到那種地步。”

倫恩不肯來農場,也不肯到鎮上見她。他對她保密到家,堅持要她開上五號鄉道,到野餐區停車。他們討價還價、爭執不休,倫恩最後對著話筒長嘆,佩蒂不以為然地噘嘴。“如果你想要我幫忙,現在就過去。不要帶人,也不要張揚。佩蒂,我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我相信你、喜歡你。我是真心想要幫你。”電話另一頭陷入深深的沉默,佩蒂看著話筒,輕輕喚了聲倫恩,以為他已經不在了,便準備掛上電話。

“佩蒂,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麽多。我想……呃……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真的是在為你做打算。”

她回到壁爐邊,仔細查看火焰,只見半數的衣服已燒成灰燼,木柴也沒了,她連忙到車庫拿起父親那把重且鋒口銳利的斧頭——想當年的工具做得多好啊——砍了一捆木柴,扛回去。

她將木柴放入火中,感覺到蜜雪的身影在一旁搖搖晃晃。“媽!”

“怎麽啦,蜜雪?”

她擡起頭,蜜雪正穿著睡袍、指著爐火說:“你也把斧頭丟進木柴裏了。”蜜雪的笑意藏不住,“冒冒失失的。”佩蒂像抱著木柴那樣抱著斧頭。蜜雪把斧頭從她手上接過來,按照媽媽教她的將鋒口朝外,把斧頭放到門邊。

佩蒂看著蜜雪躊躇地走回房間,有如在草地上擇路而行。她跟在蜜雪身後。只見三個丫頭擠在地板上,對著洋娃娃喃喃自語。人們常說一句玩笑話:父母最愛孩子熟睡的時候,哈哈。這讓佩蒂覺得心頭一刺。她的確最愛孩子熟睡的時候,不會問東問西、要東西吃,也不會吵著要玩遊戲。她第二喜歡的就是眼前這個時候:孩子都累了,不哭不鬧,對媽媽愛理不理。她要蜜雪負責照顧妹妹,接著就出門了。她筋疲力盡到什麽都不想做,但也只能聽倫恩那個討債鬼的話。

不要抱太高的期望,她告訴自己。不要有所期待。

佩蒂在雪中開了半個小時,飄落的雪花在車燈的映照下化為點點繁星。佩蒂的母親最喜歡冬天,如果她還在世,應該會說這場雪“下得真好”吧。佩蒂想著明天那群女孩們一定會玩一整天雪,轉念又想:會嗎?明天的事誰知道?班恩又會在哪兒?

班恩到底在哪兒?

她把車停在荒廢的野餐區,遮雨棚是在20世紀70年代用鋼筋水泥混建而成,裏面擺了幾張公用的長桌,屋頂傾斜的角度詭異得有如折壞的紙藝。兩張秋千陷在十厘米高的積雪裏,陳舊的輪胎座椅動也不動,這讓佩蒂很納悶:明明有微風,為什麽秋千卻沒有絲毫動靜呢?

沒看到倫恩的車。放眼望去,連一輛車也沒見到。她坐立不安地玩起大衣拉鏈,用指甲劃過鏈齒,發出當啷當啷的聲響。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說不定她會在長椅上發現倫恩留下來的信封,信封裏是一沓鈔票,這麽紳士的舉動她來日必定回報;或者是倫恩動員了一群同情她處境的人,這群人正在前來的路上,決定像電影《風雲人物》那樣支援她資金,讓她知道世界上還有溫暖?

車窗外傳來一陣敲打聲,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紅通通的指節,接著是男人壯碩的身子。不是倫恩。她把車窗微微搖下,外往瞥了一眼,暗忖這名男子應該是要她移車。不然還會有什麽事呢?

“跟我來。”男子出乎意料地說。他沒有彎下身子,她看不到他的長相。“來吧,我們到長椅那邊談。”

她熄火下車,男人已經大步走在前面。他穿著厚重的毛皮大衣,頭戴軟呢牛仔帽。她頭上那頂毛線帽老是戴不好,耳朵總是露出來,她一邊跟上男子的腳步,一邊猛搓耳梢。

他看起來人還不錯,她心想,他非得是個好人不可。他有一雙深色的眼睛,留著兩撇八字胡,胡梢垂至下巴,年約四十,看上去像是當地人。他看起來人還不錯,這念頭再次閃過她心頭。他們在野餐椅上坐下,假裝大雪沒有落得他們滿身都是。或許他是個律師?她暗忖。說不定倫恩說服他幫班恩辯護。但是,為什麽要約在這裏見面……

“你遇上了一些麻煩。”他說,低沉的嗓音正好襯托他的眼眸。佩蒂點點頭。

“你的農場即將被抵押,兒子也要被警方逮捕。”

“警方只是想找他問問關於那件事……”

“你兒子要被捕了,原因我很清楚。新的一年你需要錢打發債主,你們一家人才不至於無家可歸。至少要有個家可以回吧!除此之外,你也需要一筆錢來幫你兒子請律師,你總不會希望你兒子以兒童性騷擾犯的罪名被關起來。”

“絕對不會有這種事,班恩他……”

“不,我是說,你不會希望你兒子以‘兒童性騷擾犯’的罪名而入獄。那些兒童性騷擾犯在監獄裏的遭遇是最慘的!這我見識過。他們在監獄裏對那些犯人所做的事簡直是場噩夢。所以你需要一個很優秀的律師,而這得花上一大筆錢。你現在就得找到律師,再等幾周就來不及了,現在就要馬上找才行!就是現在!否則就一發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