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恩·天/1985年1月2號,下午8點38分(第2/3頁)

“想起你兒子的長相啦!沒錯,這是你兒子對吧,路尼?”

“是……是我兒子!嗨,班恩。不過這也不能怪我,誰叫你頭發不是紅色的!我不知道你也認識崔伊。”

班恩聳了聳肩,看著爸在鏡子裏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班恩好奇爸究竟欠崔伊多少錢,為什麽他覺得自己好像人質一樣……不過爸才不會管他的死活呢!他也納悶在這裏見到爸爸算不算巧合,一開始他們好像是臨時起意來到這裏,但是班恩猜想他們今晚勢必在此做個了結不可。

“我真的搞不懂,路尼。”崔伊說,聲音蓋過店裏的鄉村音樂。“你說你沒錢,班恩也說你沒錢,但是你幾個星期前卻藏著貨。”

“哎呀,那又不是什麽好貨。”他把肩膀朝向崔伊,轉頭瞪著班恩,不給他插嘴的機會,同時一邊朝崔伊走近,想把他逼到酒吧中間。崔伊沒有移動,最後忍不住說:“離我遠一點!”路尼這才把鞋跟踏在地上站好。

“是,是,你說得沒錯,那的確不是什麽好貨。”崔伊繼續說,“但是你賣的是好貨的價錢啊!你還欠我錢。你這蠢貨!多出來的錢在哪裏?你全交給你老婆保管啦?”

“是前妻!前妻!”路尼大叫,接著又說,“是我去找她要錢,不是拿錢回家。我知道她有的是錢,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會把收成賣來的好幾百美元一捆一捆藏起來,藏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有一次我還在她的褲襪裏找到兩百美元呢!我想我該回去了。”他回頭看了看班恩,班恩假裝在玩黛安卓的頭發,其實是在偷聽他們說話,黛安卓也懶懶地配合著他。

“我們可以去那邊私底下談嗎?”路尼指了指酒吧的角落,三個身材像拖船一樣魁梧的壯漢正在那裏打台球,其中最高的那個白發老頭一臉蒼白,手臂上有著海軍陸戰隊的刺青,正豎著台球杆,鼓起胸膛打量他們。

“好啊!”崔伊說。

“有什麽事在我面前說就好。”班恩假裝滿不在乎地說。

“你兒子跟我一樣,都要找你討錢。”崔伊說,“說不定他比我還急呢!”

在崔伊漆黑的目光下,路尼的身體縮成一團,轉過身,走向班恩,挺起腰來。去年夏天班恩不知不覺長高了。他現在比爸爸還高一點,一個一米六五,一個一米六七。

“你欠崔伊錢?你媽說你麻煩大了。你欠崔伊錢?”他對著班恩破口大罵,他的口臭是黃色的,混合著啤酒和香煙的味道,可能還混雜著黃芥末金槍魚三明治的味道。班恩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

“不,不是這樣!”他注意到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懦弱、很緊張。一旁的黛安卓挪了挪身子。“我誰也不欠。”班恩說,“沒事了。”

“那我幹嗎要把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給你,啊?”路尼挖苦地說,“我真搞不懂什麽救濟金,我要付贍養費又要付撫養費,現在政府還要把手伸進我的口袋。我連自己都養不活了,不懂為何我還要打三份工養我前妻——她有她自己的農場!農場上還有她自己的房子!而且還有四個小孩幫她做事。我的意思是,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想過我爸應該讓我過更好的生活,或者奢望我爸給我錢買耐克球鞋、供我上大學、買衣服,還有……”

“食物。”班恩低頭看著自己的破靴子,上面沾著肉醬的汙漬。

“什麽?你剛才跟我說什麽?”路尼的一張臉就在班恩面前,藍色瞳孔在黃色眼白中打轉,好像魚浮在發臭的湖上。

“沒什麽。”班恩小聲地說。

“你要錢染頭發是不是?要錢上美容院?”

“他要錢養他女朋友……”崔伊說到一半,黛安卓就做出砍斷自己脖子的手勢,警告他不準說。

“哦,我絕對不會給他錢讓他買東西給他女朋友。”路尼說,“你是他的女朋友啊,黛安卓?我說世界還真小,但這又關我什麽事。”

原本在打台球的人都不打了,全部轉過頭來看笑話,其中那位白發老頭蹣跚地走過來,手強而有力地搭著崔伊的肩膀。

“怎麽啦,崔伊?路尼他呀,不得了的!再給他二十四小時吧?算在我身上。知道了嗎?”老頭的站姿呈Y字形,仿佛地心引力將他的兩條腿往地底下拉,但是他的手滿是肌肉,沉沉地按在崔伊的肩膀上。

路尼嘴角上揚,對著班恩抖動眉毛,這下他們父子倆皆大歡喜啦。“別擔心,小老弟,沒事的。”崔伊被老人按著的肩頭忽然一緊,似乎想聳肩讓老人放手,視線則落在半空中。

“好啊,威尼,就二十四小時。這賬就算在你身上。”

“謝啦,紅番。”老頭說著眨了眨眼睛,從嘴裏發出歡愉的嘎嘎聲,好像在喊馬一樣,接著又回到朋友身旁,三個人窸窸窣窣笑了一陣,拿起球杆開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