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比·天/現在(第3/3頁)

“哈,很好。我剛才那樣問其實只是想考考你。口頭上答應會好好照顧的,沒有一個做得到。”諾蘭先生聞了聞指尖,“我已經戒煙了,但是我該死的手指頭偶爾還是有煙味。”

“我爸在嗎?”

“不在。他又走了。我這裏不歡迎酒鬼。這是他第三次違規了。”

“他說他去哪裏了嗎?”

“啊,小甜心,我不能把地址告訴你。不行就是不行。我發現最好的回答方式就是什麽都不說。不過看在你好像挺正經的,我告訴你吧……”

外面傳來一聲怒吼。

“唉,別理他,只是一個想早點進來的人。這是我學到的另一件萬萬不能做的事:不管是誰,都不能太早進來。絕對不行。太晚進來也不行。”

他忘了自己剛剛說到哪裏,一個勁地盯著我看,希望我提醒他。

“你剛剛說要告訴我什麽?”我提示他。

“什麽?”

“你要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我爸。”

“哦,對。你可以寫信,我幫你轉交給他。”

“諾蘭先生,這我已經試過了。不然我也不會親自跑來這裏。我真的真的需要找到他。”我發現我的站姿簡直是我爸的翻版:掌心抵在桌緣,準備發火時立刻推桌起身。

諾蘭先生拿起一個石灰塑像,是個禿頭,兩手攤開像是惱火的老頭,底座寫著字,但是我看不見。諾蘭先生好像從塑像上找到了安慰。他嘴巴微微張開,輕輕嘆了一口氣。

“好吧,小甜心,這麽說吧,他也許不會來我這裏,但是我確定他還在利傑伍德鎮。住在這裏的人說昨晚才在‘庫尼’外面看到他。他雖然躲起來了,但一定還是在這附近。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太失望。”

“有什麽好失望的?”

“你一定會大失所望。”

諾蘭先生起身帶我離開辦公室,他一背對我,我立刻拿走石灰塑像。最後我還是逼自己放下,改拿走他的鉛筆和一包玉米脆果。有進步。當我開車前往最近的一家酒吧——庫尼酒吧,那包零食和那支鉛筆就陪在我身旁。

庫尼酒吧沒有向西部風格低頭,以破爛的姿態傲視現在。一推開門,三張滿是皺紋的臉轉過來面對著我。其中一位還是酒保。我點了一杯啤酒,酒保嚷著要我出示駕照,並高舉在燈光下檢視,再拿低在肚子附近看個仔細;當看不出來有任何造假時便哼了一聲。我一邊喝著啤酒一邊找位置坐下,先讓其他顧客習慣我的存在,這才開口發問。我提到“路尼”,整家店立刻熱絡起來。

“那王八蛋從我這裏偷走了三箱啤酒。”酒保說,“大白天跑到我這裏來,從卡車上拿了啤酒就跑。我讓他白喝了很多酒,真的。”

隔著我兩張椅子而坐的中年男子使勁抓住我的手臂說:“你那天殺的老爸欠了我兩百美元。我要要回我的割草機。告訴他我正在找他。”

“我知道上哪兒可以找到他。”一個蓄著海明威胡,身材像小姑娘一樣纖細的老人說。

“哪裏?”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我敢打賭他一定跟那些無業遊民住在汙染場那裏。你應該親自去瞧一瞧。”最後這句話與其說是對我說的,倒不如說是對酒保說的。“好像經濟大蕭條時的胡佛村[1],放眼望去都是棚屋,還生營火呢。”

“誰會想住在汙染場啊?”酒保大聲說道。

“哎呀,因為政府不會派人去那裏啊。”

大家都發泄似的笑了。

“到那種地方去會不會有危險?”我問。我想象著那裏滿地是有毒廢棄桶和熒光綠的淤泥。

“怎麽會,只要你不喝井水就沒事,你又不是蝗蟲。”

我挑眉。

“是這樣的:那裏砷汙染很嚴重,因為大家都把殺蝗蟲用的殺蟲劑扔在那裏。”

“爛人也都在那裏。”酒保補上一句。

[1] 胡佛村是美國經濟大蕭條時非常著名的貧民窟。——編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