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恩·天/1985年1月2號,下午5點58分(第4/4頁)

他頭一次害怕到背脊發麻。他還沒滿十六歲,連輟學都要經過媽媽同意,而磚塊工廠的薪水根本不夠,也找不到一份薪水多到能讓黛安卓不恨他、讓她不在他下班回家時唉聲嘆氣的工作;而他現在就可以預見,別說住在威奇托市那間小公寓了,他們大概只能住在州界工廠旁的房子裏,也許靠近俄克拉何馬州吧,那邊工資不僅最低,還每天都要工作十六個小時,周末也要加班,而黛安卓則忙著帶孩子,她不發瘋才怪。她這個人沒什麽母愛,寶寶大哭也照睡不誤,還可能會忘了喂寶寶,自己跑去外面跟和她搭訕的男人喝酒——她一天到晚被搭訕,逛街、加油、看電影都會被搭訕——把孩子留在家,又不會怎樣,小寶寶能跑到哪兒去!他完全可以想象她的說辭,最後當壞人的還是他,窮光蛋一個,又笨,連家也養不起。

“那走吧!”他說,也許只要一離開這裏,很快就會把這件事給忘了。至少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他的腦袋自行捆綁,一團混亂。他想回家。

崔伊倏地站起來,叮叮當當地搖著卡車鑰匙——我知道上哪裏找他——就這樣,他們一行人在寒風裏,拖著腳步穿過冰雪,黛安卓命令他扶著她以免跌倒,班恩心想:如果她跌倒呢?如果她跌倒了,會死?還是流產?他之前聽女同學說每天吃檸檬會流產,便在心中盤算要偷偷地在黛安卓的可樂裏滴幾滴檸檬汁,但他明白背著她做這種事是不對的;那如果讓她跌倒呢?但是她沒有跌倒,他們一行三人坐在崔伊的卡車裏,暖氣的風呼呼地往臉上吹,班恩一如往常坐在後座——其實那也稱不上是後座,空間小到只有小朋友擠得進去,所以他只能抱膝而坐;他看到座位旁邊有一塊粉紅色肉屑,二話不說就往嘴裏丟,也不管有沒有人看到,只顧著繼續找更多的肉屑。他現在精神恍惚,而且真的很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