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恩·天/1985年1月2號,上午10點18分(第2/5頁)

於是,他們開始交往了。班恩其實根本不認識她的朋友,兩個人在學校也很少在一起。黛安卓像一只蜂鳥在周圍穿梭,有時候她會出現,有時不會;不過光是周末可以看到她也就夠了,兩個人一起窩在二人世界,完全不去管學校的事。跟黛安卓在一起改變了他,他感覺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活著。

班恩騎著自行車來到金納吉鎮,學校停車場已經停了幾輛卡車和破舊的跑車。籃球社和摔跤社的都來了。他知道每一輛車的車主是誰。他盤算要不要幹脆掉頭離開,但是黛安卓要好幾個小時才會回來,他也沒有足夠的錢可以到她家附近的漢堡店,那家店的老板只要發現有人不點餐卻還坐在店裏,就會氣到抓狂。再說,在聖誕佳節,一個人坐在漢堡店裏,還不如去打工。為什麽他媽老是瞎緊張,而黛安卓的爸媽才不管她,他們大多時候都待在得州的家。即使上個月黛安卓因為曠課兩周被留校察看,她媽也只是笑一笑。“大人不在,小鬼當道啊,寶貝?至少也寫一寫功課吧!”

後門用鐵鏈鎖起來了,他要進去恐怕得穿過更衣室;一踏進體育館,人肉味和除臭劑的香味便撲鼻而來;頭頂傳來籃球的拍球聲和訓練室的鏗鏘聲,讓班恩確定更衣室目前應該空無一人。外面走廊傳來拖長音的喊聲:“古——柏——等等我!”余音在大理石地板上回響,猶如戰場上的呐喊。網球鞋啪啪啪啪地跑過走廊,鐵門砰地打開,接著一切又歸於平靜,只剩下籃球場和訓練室的聲音。乓乓砰砰。鏗鏗鏘鏘。

這群運動員都很講義氣,以示團結,所以儲物櫃從不上鎖,只是用粗鞋帶綁著鎖環,至少有十二條白鞋帶綁著儲物櫃,而班恩一如往常,猶豫著是否該打開看看。他媽的這些家夥需要些什麽東西?學校的儲物櫃是用來放書的,那體育館的儲物櫃呢?放的是止汗劑還是乳液?還是他弄丟的內衣褲?他們都穿一樣的護膝嗎?乓乓砰砰、鏗鏗鏘鏘。有一條鞋帶的繩結無力地垂著,沒系好,只要一拉,儲物櫃就開了。班恩還來不及制止自己,手就伸出去扯了一下鞋帶,然後輕輕地扳開鐵鎖。裏面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最底下是幾條皺成一團的運動短褲、一本卷成圓筒狀的運動雜志,掛鉤上有個運動手提袋隨意地垂掛著,裏面好像裝了東西,班恩探身進去並拉開拉鏈。

“喂!”

他轉過身,手提袋因晃動而從掛鉤上滑落,掉在儲物櫃底部。摔跤社的格呂格教練手拿報紙站在前面,他那粗糙、滿是斑點的臉扭曲著。

“你他媽的幹嗎開人家的櫃子?”

“……我……那個櫃子的門本來就開著。”

“啊?”

“真的,我親眼看到的。”班恩盡可能地輕輕把門關上。千萬不要讓那些社團成員回來啊!班恩心想。

他可以想象那些兇神惡煞全盯著他,然後新的綽號隨之而來。

“開著?那你在那裏幹嗎?”格呂格教練面色鐵青,讓問題懸在半空中;班恩看不出教練下一步要做什麽,也不曉得自己闖的禍有多大,他盯著地板,等著挨罵。

“我說,你在儲物櫃前做什麽?”格呂格教練用報紙拍打自己厚實的手掌。

“我不知道。”

這老家夥繼續站在那裏,班恩一直想:你就罵我吧!罵完不就沒事了!

“你是想拿別人的東西嗎?”

“我沒有。”

“我只是……”

“那你的手在裏面幹嗎?”

班恩的聲音又小了下去。“我以為我看到了東西。”

“你以為你看到了東西?是什麽?”

班恩心頭閃過各種違禁品:寵物、香煙、色情雜志。他還想到了鞭炮,有那麽一秒鐘,他真想說儲物櫃著火了,而自己就成為英雄啦。

“呃……火柴。”

“你以為你看到了火柴?”格呂格教練臉上的怒氣瞬間從臉頰燒到平頭的發際線。

“我想點煙。”

“你是那個臨時清潔工吧?叫什麽天的?”

格呂格教練的語氣讓他的名字聽起來很蠢,像個娘兒們。教練的視線瞄準班恩額頭上的傷口,馬上就注意到班恩的頭發。

“你染頭發。”

班恩頂著那頭亂糟糟的黑發站著,覺得自己正被歸類、唾棄,被歸屬為敗類、毒蟲、癟三和奴仆。他能感覺到這些詞一定在教練心中狂吠。教練嘴角抽搐著,“滾出這裏,到別的地方打掃,等我們都走了再回來。我們這裏不歡迎你。知道了嗎?”

班恩點頭。

“你幹嗎不再大聲復述一遍,好讓人知道你聽懂了?”

“你們不歡迎我。”班恩囁嚅道。

“快滾!”他的口氣好像班恩是五歲小孩,要把他趕回家去找媽媽。

班恩乖乖地走了。他爬上樓梯,回到清潔工潮濕的工具間,一滴汗水從他背上滑落。班恩大氣也不敢出。當他非常生氣時會氣到忘了呼吸。他拿出工業用水桶,鏘啷鏘啷放進洗手槽,開熱水,倒入小便顏色的清潔劑,氨水的強烈氣味直沖他的眼睛,然後準備把水桶放到導輪架上。水裝得太滿,當他試著從洗手槽邊緣提起水桶時,水桶翻倒了,將近兩升的水濺到他的身上。他的褲襠和褲腿都濕了,好像他尿褲子一樣。天家小清潔工。濕掉的牛仔褲緊貼著他的大腿,布料也變得硬邦邦的。他得濕著胯下連幹三小時的粗活,牛仔褲還硬得像厚紙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