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們盡可能走得快一點,還時不時地跑幾步。

劉易斯這時停了下來,手撐著腰,靠在了一棵樹上。

“你沒事吧?”

“沒事。我上個星期戒煙了。”他做了個深呼吸。“是這樣,一個多月以前就已經戒了,可上個星期又抽了一根。然後就再沒抽了。可這玩意兒你戒是戒不掉的啊。你抽煙嗎?”

中槍的手一陣疼痛襲來,哈特皺了一下眉。他不停地看著兩邊。“不抽。”他已經堅信,那兩個女人手裏沒有武器了,但他討厭那條該死的狗還是狼的,總在附近探頭探腦。人的行為是可以預測的。他研究過極端情況下人性的表現,還有那種情況下的較量,這讓他覺得舒暢,無論那有多麽危險。可動物的思維方式則完全不同。他又想起菲爾德曼家附近的那串爪印。

這裏是我的天下。你不屬於這裏。你看到的東西可能並不存在,而你沒看見的東西則可能會出現在你的身後。

他呼吸沉重起來,他靠在了另一棵樹上。兩人的眼睛相遇,對笑了一下。哈特說,“我有好多年沒這麽跑過了。我還以為我的身體不錯呢。真是。”

“你鍛煉嗎?”

他是鍛煉,還挺有規律——幹他這一行需要力氣和耐力,但他所做的鍛煉多半就是舉重,而不是有氧運動。那對他沒用。哈特很少要去追個什麽人。同時他也認為,他不會被別人追,他這一生中,還從未碰到過這樣的事。他對劉易斯說,“我不怎麽跑步。”

“那可不行。健身房對咱們劉易斯家的人來說不算什麽。我是做建築工的。在加斯頓公司工作,就是湖邊的那個塔。”

“在哪幹活?”

“加斯頓建築公司?就是那座高塔?在高速路旁邊的那個。現在玻璃都已經裝好了。我在水泥組幹活。那工作挺健身的。你是做手工活的?”

哈特說,“有時做做吧。我做管道。沒耐心做油漆。電我是不沾邊的。”

“我聽說了。”

“木工是我的最愛。”

“設計?”

“做家具多一些,”哈特說。

“你做家具?”

“簡單的。”

尺量二次,板裁一回。

“就像桌子、椅子?”

“對。還有櫃子。做這活讓人感覺很放松。”

劉易斯說,“我給我奶奶做過一張床。”

“床?行了,咱們接著趕路吧。”他們又上路了。“你怎麽會給她做床呢?”

劉易斯說,“她知道自己一天天地老了,很煩。也許是老年癡呆症吧,我不知道。也許就是因為老了。她一年到頭圍著屋子唱聖誕頌歌。老是那樣。她開始喜歡弄各式各樣的裝飾,我媽前腳才拿走,她後腳又弄回去。”

哈特加快了步伐。

“就這麽著,她變得瘋瘋癲癲的。然後就開始找她的床。找她和我爺爺睡過的那張床。那床好多年前就被扔掉了。可她卻覺得就在屋子裏的什麽地方。於是就在家裏到處找。看她這樣,我挺難過的。我就找到了一些有那張床的照片,給她把床整出來了。沒那麽好,但看上去挺像。我想這可以讓她開心幾個月了。我也不知道。”

哈特說,“什麽叫把床‘整’出來了,做就是做,又不是鋪床疊被。”

“對,我想是做。”他笑了一下。

“你幹嗎要幹這一行啊,坎普?你本來可以領取有工會保障的收入呀【注】。”

【注】:美國企業員工的工資往往由工會規定。

“哦,我幹這個就是為錢。出大汗的工作,哪能賺到大錢哪?”

“你做這個就能賺大錢了?”

“總賺得多些嘛。現在我母親也住進了養老院。由我的兄弟們,分擔著。我不能出的比他們少。”

哈特覺得劉易斯的眼睛在看著他,像是也想問問他家的情況,可又想起他說過他兄弟的事,還有他父母已經雙亡。

“不管怎麽說,我幹這行還是挺不錯的。我做的事。見鬼,你也聽說了。你查過,對吧?大家都知道。”

“都知道。所以我才找你呀。”

“銀行、工資科。收款、保安……我幹這行挺有天賦的。碼頭那邊有我很多的眼線。你呢,哈特?操,你是怎麽幹上這一行的呢?”

他聳了聳肩。“替別人幹活的事我可做不來。成天坐在那裏的事我也做不好。只有那種需要動手做的事我才做得好。有那種不動手做事手就癢的基因。”

這很適合我……

劉易斯看了看四周。“你覺得她們躲起來了嗎?”

哈特不能肯定。不過他覺得不是這樣。他有個感覺,布琳有點像他。而他無論哪一天都處在運動狀態之中,總是在運動之中,無論危險有多大。就是不會躲起來。但他沒有把這個感覺告訴給劉易斯。“不,我不知道。她們會不停地走。還有,我剛才在那邊看到地上有些泥印。是她們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