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湖景路2號內隱約傳來的槍聲,就像是有人在不耐煩地打著響指。一陣槍聲之後,沉寂了一會兒,隨後又響起了更加密集的槍聲。

布琳和蜜雪兒這時已經快到菲爾德曼家了,現在那裏已是一片漆黑。空氣中充滿了壁爐柴火、土壤和腐葉的氣息。蜜雪兒又悶聲不響了,陰沉著臉,氣呼呼的。她一瘸一拐地走得很慢,一根台球杆拿在手裏用作拐棍。

布琳捏了捏她的手臂。

沒有反應。

“快走,蜜雪兒,我們的動作得再快點。”

那青年女子順從了,但一臉的煩躁也很明顯。她似乎忍無可忍了。好像就她一個人是受害者似的。這讓布琳想起了約伊,每次她堅持要他做完作業再玩電腦遊戲或給朋友發短信時,他都是這個態度。

來到屋子的近旁,布琳又想起剛才和蜜雪兒之間發生的一場爭執。在湖景路2號的時候,她同意蜜雪兒打開暖氣。但她這麽做的目的只是要迷惑那兩個人,讓他們以為她們就藏在那屋子裏。她對蜜雪兒說,“快走。我們得趕回菲爾德曼家。”

“什麽?”

“快點。”

蜜雪兒,腳踝受了傷,又受了朋友之死的打擊,便求布琳留在2號,就躲在那裏,即便是在爬滿蜘蛛的地下室,等著警察的到來。那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公主似的,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出去。她覺得不可理解,為什麽布琳會認為那兩個人還會折返回來,而不是直接去682號公路。

但布琳堅信,他們一定會那樣做。開車去公路只是為了迷惑她們。

“可為什麽呀?”青年女子固執地爭辯,“沒道理嘛。”

布琳向她解釋了一下自己的分析,“從你向我反映的情況來看,我覺得這不是一樁普通的入室搶劫案。他們是職業殺手。這就是說,他們是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他們必須這樣。我們都能指證他們。這就是說,有了我們,就可以找出他們的雇主。這樣,他們就會變本加厲地非得找到我們不可了。他們要是不找的話,他們的老板也不會放過他們。”

但布琳並沒有說出她做如此推斷的另一個依據是什麽:那就是那個叫哈特的人。他是不會走的。她還記得他在這屋裏對她說話時的語氣,那語氣裏透著自信。那是一種冷漠,一種嚴陣以待,當時只要她現身,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掉她。

哈特讓她想起了那個外科醫生。他在向布琳解釋她父親在探查手術中死亡的原因時,那語氣也是那樣沉穩、鎮定。

他又讓布琳想起了她的前夫,這更是讓她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哈特的眼神跟有一次她在凱斯的臉上所看到的神情一樣。那一次,她看到凱斯將一把她沒見過的手槍放進臥室的保險箱內。她問是怎麽回事,這位州警猶豫了片刻,但還是向她坦陳,如果在犯罪現場找到的武器不是必不可少的證據的話,警官們有時會順手塞進自己的口袋。他們收藏這些武器。“只是為了占有,”凱斯說。

“你是說……你是說,會把這些武器栽贓給罪犯——這樣你就可以說,你擊斃他是因為自衛?”

凱斯沒有回答。但他當時的目光就與先前哈特從樹叢裏提著槍站起來尋找目標時的眼神是一模一樣的。

哈特的目光中還有點別的東西,布琳能感覺到。是敬佩?

也許。

還有挑戰。

兩軍相遇強者勝。

料定那兩人還會折返回來,去她和蜜雪兒藏身的屋子,布琳把電視調到購物頻道,用衣櫃頂住門,再把電源線綁在櫃腿上。後來,她又找到一瓶氨水,把氨水灑在地板上,旁邊放上一只桶,給人看上去就好像是在這裏下了個套兒一樣。這是要嚇唬嚇唬哈特和他的同夥,讓他們以為她是要弄瞎他們的眼睛,其實,那樣做將來有可能會傷及這個屋子的主人或營救人員,她並不想冒這個險。

她們還拿走了其他一些東西,這時正隨身帶著呢:武器。兩個女人各拿了一條襪子,裏面裝了一個台球——就像南美流星錘一樣,以前她學過,當時是為了幫約伊參加學校的一個阿根廷項目。她們的口袋裏還揣著芝加哥餐刀,都帶著刀鞘。布琳提著一根台球杆,球杆的一頭綁著一把十英寸長的芝加哥切肉刀。

蜜雪兒不想拿武器。但布琳一定要她拿上。

那青年女子很不樂意地答應了。

隨後,她們就鉆進了屋後的一片林子,向北,朝菲爾德曼家退去。她們小心翼翼地走過沼澤地,踩著原木和石頭穿過了幾條流向湖裏的小溪。

這時,蜜雪兒在她朋友家院子裏的隱蔽處望著南邊槍響的地方,喃喃地向布琳嘀咕道,“為什麽你非要回到這裏來呢?我們應該走別的道兒。去郡級公路。要是那樣的話,我們現在就已經甩掉他們,到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