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寂靜。

森林環繞著蒙戴克湖,萬籟俱寂。這是一片遠離塵囂的世界,是他們夫妻周末小憩的地方。

寂靜。只有偶然間遠處的鳥兒發出陣陣“啊呼啊”的叫聲,還有一只青蛙時不時發出一兩聲空鳴。

突然,一種異樣的聲音傳來。

一陣樹葉的窸窣,哢嚓兩聲樹枝折斷,那是一種匆忙間留下的聲響。

是腳步聲嗎?

不會,不可能。湖邊其他的度假屋在這個四月裏清冷的周五下午都空無一人。

愛瑪·菲爾德曼,三十二三歲。她正坐在廚房裏的桌子旁,聽見外面有動靜,便將手中的馬丁尼酒放在桌子上。丈夫就坐在她的對面。她將一綹鬈發塞進耳後,走到一扇滿是汙垢的廚房窗戶前,但她什麽也沒有看見,只看見一叢叢密密的雪松、杜松和黑魃魃的雲杉高聳在陡峭的山坡上,山上的巖石就像是裂開的黃色骨頭。

丈夫揚了揚眉毛。“是什麽?”

她聳了聳肩,回到椅子旁。“不知道,什麽也沒看見。”

外面,寂靜依然。

愛瑪很瘦,瘦得就像是一棵直挺挺的白樺樹。度假屋裏有很多窗子,隨便挑一個窗口朝外看去,都可以看到這樣的白樺樹。她脫下藍色的外套,露出配裙和白色的短衫。一身律師的裝束。頭發挽成了一個圓髻。這也是律師的發型。腳上穿著襪子,但沒穿鞋。

斯蒂文的注意力轉向了吧台。他也脫下外套,解開已經打皺的條紋領帶。他今年三十六歲,長著一頭桀驁不馴的頭發,上穿一件藍色的襯衫,下著一條海軍藍的休閑褲,高高鼓起的肚子無情地越過了皮帶。不過愛瑪並不介意。她覺得他很可愛,而且總是很可愛。

“瞧我都弄了些什麽來,”他說著朝樓上的客房點了點頭,一邊從一個袋子裏拿出一大瓶有機蔬菜汁。他們的一位朋友,周末要從芝加哥過來拜訪,因為最近正在折騰液體節食,盡喝這種難喝得要命的玩意兒。

愛瑪看了一眼上面的成分,皺了皺鼻子。“都給她喝吧。我還是喜歡伏特加。”

“所以我愛你。”

房子發出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響,這聲音經常有,畢竟是個已有七十六歲高齡的屋子了,而且所用的建築材料主要都是木頭,很少用到鋼材和石料。廚房,也就是他們現在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個角屋,壁板都是閃閃發亮的黃松。地板很粗糙。像這種殖民地風格的建築在這條私家道路上一共有三處,這是其中的一處。每一棟占地十英畝。這房子可以稱之為湖景物業,僅僅是因為湖水拍擊巖岸的地方離房子的正門有二百碼的距離。

這座房子坐落在東邊高地的一小塊空地上。因為這裏叫中西部保護區,所以人們也就無法把威斯康辛州的這塊山地叫做“山區”了,盡管700到800英尺高的山隨處可見。眼下,這座大房子正沐浴在黃昏的幽藍之中。

愛瑪凝視著外面漣漪微泛的蒙戴克湖,山上離湖雖然還有點距離,但還是可以看到正徐徐落下的夕陽。眼下正值早春,四下裏雜草叢生,這讓她想起看家狗背上濕漉漉的鬃毛。他們本來是買不起這麽好的房子的——是靠抵押貸款才買下的——她第一眼看見這房子,就覺得作為度假屋這是最理想的了。

寂靜……

殖民地還有著許多絢麗多彩的歷史。

芝加哥的一家肉品包裝公司的老板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修建了這座房子。好多年之後,人們才發現他的財富很多都是通過銷售黑市肉品、鉆食品定量配給制的空子獲得的。當時國內實行食品配給制是為了保證前方將士能夠獲得足夠的營養。1956年,有人在湖面上發現了此人的屍體。他很可能是被那些退伍士兵給幹掉的。那些人大概是聽說了他幹的那些勾當,便殺了他,然後把房子給翻了個遍,搜尋他藏匿在那裏的非法所得。

有關此人之死的說法有不同的版本,但無論愛瑪和斯蒂文怎麽渲染,也都和鬼呀怪的沾不上邊。每每有客人留居,他們會很開心地記下,在聽完那些傳說之後,誰一直開著浴室的燈,誰又能勇敢地面對這裏的黑夜。

又有“哢嚓”兩下樹枝折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接著又是一聲。

愛瑪皺了皺眉頭。“你聽到了嗎?又是一下,那聲音。外面。”

斯蒂文瞥了一眼窗外。那兒只有時起時伏的微風陣陣吹過。他轉過身來,調好雞尾酒。

愛瑪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公文包上。

“又在想那事,”他說,語氣中帶著責備。

“什麽呀?”

“別想著打開公文包。”

她笑了,但卻並不怎麽開心。

“周末不幹活,”他說,“咱們說好的。”

“那裏面裝的是什麽呀?”她朝他的那個背囊點了點頭問道。他這次只帶了背囊,沒帶公文包。愛瑪正在費勁地開著雞尾酒橄欖罐的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