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篇 秘閣案 第一章 報信(第3/4頁)

他娘先也被唬住,這時才數落了起來,那話語更加瑣碎絮煩,猶如破織機攪亂線,半夜都拉扯不完。胡小喜全當坐在草叢裏聽蜂蠅嗡嗡,一邊嗯嗯應著,一邊只顧夾菜刨飯。吃飽後,見桌上那盤脆螺只剩幾個,忙問:“娘,這脆螺還有剩的沒?”

“有,節過完,價落了不少。有個販子挑子裏還剩小半籃,你們父子兩個又都愛吃,我便全買了下來。一鍋不費二油,一起煎好了,存在廚房那口紅壇子裏呢。要吃,自己去取。”

他忙去了廚房,果然有小半壇子,本想拿碗盛,怕路上不好端,便去父親書房裏尋紙來包。他父親肚裏雖沒幾滴文墨,卻好靜愛讀書,學那些文士,也給自己辟了間書房。胡小喜走進去,昏暗中見桌上有一沓子紙,用鎮石壓著,他抽了一張,卻見上頭寫有東西,仔細一瞧,寫的並非字,盡是橫豎筆畫,密密寫滿了整張紙。父親常嫌自己書法拿不出手,怕是又從頭開始苦練了。他忙放回去,又去書櫃上翻尋了一陣,總算找見一張白紙。拿著回到廚房,包了一包脆螺,朝房裏喊了聲:“娘,我還有公事得跑一趟。”說著趕忙出門,往城北快步趕去。

到蔡市橋時,天色已經麻黑。一穿進巷子,他不由得便咧嘴笑了起來。等走到銀器章家院門前,心更是咚咚跳起來。他舒了舒氣,才抓住門環,輕叩了兩下,裏頭沒有聲息,倒是覺得身後似乎有動靜,他忙扭回頭瞧,並沒有人。他隨即想起,一定是對門那個尖耳朵胡老鸮在自家門後偷窺。

他有些心虛起來,自己頂著公帽兒來探私情,雖說算不得大礙,被人瞧見卻終究不好。他略一猶疑,迅即便有了主意,再次抓起門環,用力叩響。半晌,裏頭傳來阿翠的聲音:“誰?”

他特意放大聲:“開封府公差,有樁公事要問!”

院門吱呀打開半扇,阿翠端著盞油燈立在門內,臉盤被燈光照得越發明艷,那雙大眼睛水閃閃、瑩亮亮的。才一天沒見,胡小喜卻覺著像是隔了一年。尤其見她眼中藏著些欣喜,自然是盼著他來。他越發歡醉。

“公差大哥,有什麽要問的?”阿翠也掃了一眼對面,顯然已經會意。

“我奉命來查看一下你家主人的書櫃。”

“公差大哥請進。”

胡小喜擡腿要跨那門檻時,心裏犯悸,抓穩了門框才邁了進去。阿翠旋即關上了大門,兩人偷偷相視一笑,如同兩個孩童一起偷到香糖果子一般。

胡小喜忙將手裏的脆螺遞了過去:“昨晚給你買了油煎蛤蜊,卻被人搶去吃了。這是我娘煎的脆螺,你嘗嘗,不知合不合口?”

阿翠笑著接過,先嗅了嗅:“隔著紙都這麽香呢。多謝胡哥哥記著我。”

“嘿嘿……”胡小喜頓時變作了胡大喜,喜得不知該如何對答。

阿翠朝院門外使了使眼色,隨即高聲說:“公差大哥,我帶你去主人的書房。”

胡小喜忙跟著她走進了書房,一眼瞅見自己前晚睡的那張竹榻,他心底裏頓時湧起一陣熱潮。阿翠將油燈擱到桌上,坐到了桌邊,胡小喜忙也過去坐到她的對面。兩人互相瞧著,都有些羞窘,隨即又一起笑了起來,笑過後,卻越發尷尬了。

“你快嘗嘗那脆螺。”胡小喜緊忙想到這個話頭。

“這脆螺吃起來,又吸又嘬、滴油滴水的,吃相好不羞人,等小喜哥哥走了,我再自自在在吃。”

“嗯……往後你怎麽打算?”

“唉,我也正在愁呢。等了兩天,都不見主人回來。家鄉已沒了親人,這京城又再認不得誰,一個人孤撇在這裏,可怎麽是好?”阿翠說著,眼裏泛出淚來。

胡小喜險些脫口說“有我”,又怕太冒失,硬咽了回去,轉而問:“你義父母呢?”

“義父母總歸是義父母,畢竟不是親的。一半個月見一回,說說話,吃頓飯,倒也親熱。可人都是遠香近臭、短親長仇,若真去投靠,便又是一番情景了。”

“可你這麽等也不是辦法。銀器章恐怕是做下了些見不得人的大勾當,才舉家逃了。你恐怕是等不回他們了。”

“他究竟做了些啥勾當?哥哥至今仍沒查出來嗎?”

“沒有。你也替我再仔細想想,他逃走之前,有沒有什麽異常舉動?”

“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可這兩個月來,除了‘天工十八巧’來這裏碰面議事,再沒有其他異常。”

“對了,那個工部的宣主簿呢?他最後來這裏是哪天?”

“宣主簿?我想想……他最後來是這個月初一。那天,‘天工十八巧’來了十五個,接著宣主簿也來了,他們仍在堂屋裏議事……哦,對了!那天他們似乎爭得有些兇。我和小娘在後院摘花,都聽見吵嚷聲了。小娘最愛打聽事,忙讓我出來瞅瞅,等我到前頭來時,宣主簿正出門,似乎有些氣惱。我家主人也不像常日那麽恭敬,只送到院門口,台階都沒下。他轉身回來時,冷著臉,似乎有些氣恨,朝管家比了個手勢……”